拾三扬州慢
清凉寺落在半山腰里。
青丘碧水,崇山峻岭,脚步过处野草繁花,头顶藤蔓交缠,遗绿成荫。溪流纵横,上设一二架被经年累月冲刷光滑的石板桥。时时处处耳底都萦绕着泉声,走了半里地才豁然开朗,原来是股飞瀑。湍流而下,跳珠溅玉。飞瀑向东不过百步之遥,寺院白墙已然掩映在浓绿之中了。
“到底是百年古刹,实在有些‘乱山藏古寺’的味道。”虹猫还没走到近前就叹了一句。
适逢佳节,人流比往常要多,多是邻里街坊结伴而来的待字闺中的姑娘。都穿红戴绿地精心打扮,个个手里都拿着团扇和数珠,香袋佩环在腰上叮叮当当地响。
寺门前竹桥边有个卖冰镇醴酪的老妪,天气炎热,走了一道都渴了,想着开斋还有一段时候,我便同虹猫一拍即合,先买两碗尝尝鲜。
“麻烦来两碗。”我自袖里摸出几个铜钱。
“好嘞!”
那婆婆响亮地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掀开浸在溪水里的木桶盖儿,舀出两碗递在我们手里。
盛醴酪的也不是寻常小摊上的瓷碗,是用芭蕉叶叠的,那工艺很是精巧,纤小玲珑的一个小盅子,浸润着淡淡的草木香气。
我刚豫备下勺子,就听婆婆道,“来,再给你们加点子枣花蜜,甜甜凉凉的吃着舒坦,不另要钱的。”
我一面道谢,一面不解,“为何……”
那婆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位哥儿长得这么俊,看在他份上也不能加钱不是?”
虹猫正捧着芭蕉盅的手硬生生抖了一下,差些没一口醴酪呛在喉里。
我转头看他,素色衣裳开到领口,锁骨蜿蜒而下,一节奶油白的颈子在阳光下拉出极曼妙的弧度,白的近乎要反光。半个勺子纨绔似的叼在嘴里,唇红齿白。
我连连在心里头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天知道每日里这么一张脸在跟前晃来晃去,我是怎么能把持得住的!
“你倒是老少通吃。”我话里有话。
虹猫耳根子微微发红,“又不能怨我……”
“阿弥陀佛。”
这回倒不是我念,有个黄衣素带的小沙弥跑到跟前,冲我和虹猫双手合十。
“二位可是玉蟾宫宫主和长虹剑主?”小沙弥恭恭敬敬地问。
虹猫蹙了蹙眉,道,“请问小师傅有何事。”
“方丈嘱咐,贵客前来,请二位进殿用茶。”
再是囊中羞涩的寺院,都有另辟的两三间房来招待贵客。这样的屋子一般都收拾的极为利落,陈设规格不逊殷富之家。因为每年寺里的进项,都是要仰仗这些冤大头的香油钱,因而万万不可怠慢。
很是不幸,玉蟾宫就是那冤大头里的一个。
“合着我上回瞧账本,每年五百多两的流水,都是这寺里的?”虹猫在紫檀木的八仙桌前坐着,手里来来回回把茶杯摩挲了几遍。
“没错,寺里大大小小快一千人了,光是口粮和衣裳就出去一百多两了,更不要提其他的。换句话说……”
“换句话说,你是养了一座寺院在外头,这清凉寺算是你的。”虹猫托腮,眼珠子一转。
我点一点头,“差不多是这样。”
他闻言,将手里的杯子杵到我跟前,“既然是你的寺院,那里头的东西你也该做得了主,我瞧这杯子不错,不如顺回去叫我蘸墨用。”
虹猫向来是个性子素淡的,钱多钱少都一样,他看着好的东西定然是极好的,同价钱高低没什么关系。我被他勾起兴致,凑上去看那杯子。
素白的胎底,器型小巧,收口处圆润饱满。壁上是黑色珐琅彩的一幅墨竹图,上头翠竹数杆,错落有致,竹节与竹节相连之处用笔精到,色彩逆顺往来,挥洒自如
“果真好东西!”我不禁称赞。
虹猫闻言得意一笑,“珐琅彩素日里都是精密反复,好是好,但团花似锦看多了终究没趣儿,这个画的清逸脱俗,实在难得。”
正在同他从官窑器型一件件往下点数,门吱呀一声就被推开了,打前儿的沙弥双手合十行礼,道,
“方丈前几日准备盂兰盆节的时候中了暑气,如今卧床静养,不能作陪,特嘱咐了小僧莫要怠慢,留二位施主用过素斋再走。二位施主有什么尽管说。”
我盈盈一笑,“有劳了,还真有一事相托师傅。”
“施主请讲。”
“麻烦师傅知会方丈一声,这墨竹珐琅彩的茶杯子,贵寺若是还有的库存,就请都翻拣了出来,我自叫人来取。若是没了,还请把是在哪个铺子、哪个掌柜手里买的东西,写个条子,一并送来。”
“谨遵施主,还有什么事吗?”沙弥问道
“没什么了,”我同虹猫对视一眼,笑说,“只代我问方丈的好罢。”
斋菜很快地上来了。前菜是芙蓉豆腐。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