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披着不合身的宽大长袍,倚在窗边,看宫殿在燃烧。
她站在宫中最高的摘星楼上,火光离她很远,惨叫也是。
她醒来后就在这里,大门挂锁,不知西乌是怎么将她放在顶层。
或许这对他来说并不算问题,毕竟他可是妖神。
数百年前,王室先祖与妖神西乌签下契约,约定妖神庇佑王室统治,而王室子孙世代供奉祭祀妖神。
这看起来像是等价交换。
但妖神的贡品不是牛羊猪鸡,而是人。
男人、女人、老人、幼儿,甚至是胎儿。
从敌国俘虏,到平民奴隶,再到政斗失败族诛的贵族大臣。
或割头挤血,或剖腹取肠,或用大鼎汤煮炙烤,太庙像一个人肉屠宰场,定期不定期向妖神送上祭品,以维持王室长久统治。
但妖神并不满足于祭品。
宫中常有失踪宫婢侍卫,偶然也会有妃嫔皇嗣一夜消失。
没人敢问他们去哪里了。
想到这里,长宁摸了摸脖子,伤口已经自动止血,只留下狰狞血痂。
她以为他会吃了她,就像吃掉人祭贡品一样,或者至少吃几根手指。
没想到,他只是咬破脖子汲取血液,还给她留下了完整的身躯。
——不知道她是不是应该要感谢他嘴下留情。
今日已是朔日,正是太子举兵讨伐妖神之日
她站在高处,宫城内的一切看得清楚。
太阳西垂,宫门将要落锁。一股兵马从北门突入,目标明确朝着太庙而去。
路遇的宫婢太监惊慌失措地逃离开来,也有侍卫拿着刀加入进去。
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搅动得整座宫殿都不安宁起来。
但在太庙前,这队人马像是撞上了礁石,忽地从中炸裂开血花,连远在摘星楼的长宁都看到了。
血肉炸开的花越来越多,血色融进黄昏,有极痛苦凄厉的惨嚎撕破长空。
长宁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她稳住自己,继续看着太庙前发生的一切。
但天渐渐暗下,远处的太庙看得没那么清楚了。
她踮了踮脚尖,焦急地张望着,想要看看到底是哪一方获胜。
有人点起火把,但随后就血肉模糊地横在地上。手中的火把骨碌碌倒在一旁,火油流出,火焰在地面张牙舞爪。
倒下的火把越来越多,直到引燃宫殿飘出的帘幔,然后是木制宫殿本身。
最后整座宫城都烧了起来。
无数原本躲在宫中瑟瑟发抖的宫人此时不得不跑出来,呼号着四处奔跑,取水灭火。
有火人滚在地上,痛苦地翻腾打滚,试图将身上的火压灭。但不多时,他就不再动了,火焰安静地燃烧。
兵戈声混着灰烬,乘风飘上天空。
长宁呛咳地连连咳嗽,有火蔓延过来,在摘星楼周围灼烧。
身周温度飞速上涨,热焰扑面而来,长宁狼狈地后退。
她自嘲地想,本想祸水东引,没想到最后引火烧身了。
火烧到摘星楼,木头大梁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整座楼在危险地摇晃。
她倒在地面,喘不上气,等待被火焰吞噬。
高温扭曲的视野中,意识模糊的长宁看到有人走到她身边。
那黑色长袍浸透了血,在地上留下一道湿痕,又很快被火蒸发。
她感到被人从地上抱起,陷入了一个充满血腥味的怀抱。
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等再苏醒时,已是在地宫。
她躺在冰冷地面,被一阵又一阵喋喋不休的絮叨吵醒。
“神君明鉴,这都是太子那孽子的阴谋,朕是真的不知道啊……”
她看到自己刚愎昏庸的父皇跪在妖神面前,指天指地发誓:“朕绝无背叛誓约之意,愿将太子阖宫献于神君,以明心意!”
闻言,长宁轻轻睁大了眼。
太子前年大婚,如今东宫不仅有太子妃及太孙,更有良娣良媛承徽昭训数人,并都诞下了子嗣。
她还记得,过年宴请宗亲大臣时,父皇将太孙抱于膝上,一派祖孙亲热。而现在他却要将孙子女们通通献作祭品。
西乌斜倚玉榻扶手,一手撑头,懒洋洋地不说话。
他换了一身金丝黑袍,丝缎般如水流淌而下。像是谪仙般从容缥缈,愈发衬得下方跪成一团的皇帝蠢笨不堪。
也不知他是如何发觉长宁醒来,眼也不抬地说:“来。”
长宁从地上站起,顶着父皇惊诧的目光,缓步走到西乌身旁。
她脸上还有着火场灰烬留下的焦黑,西乌亲昵地伸手,擦了擦她的脸。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说。
长宁垂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