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
“我并无此意,云大哥——”
云万里低头凝视着杜菀姝:“当年水涝正是这般时节,我接到调令的时候,杜三娘子恐还在和惠王游湖赏荷吧。”
他的语气依旧低沉淡然,好似说得并非骇人的洪涝和叛乱,只是再寻常不过的琐事。
正是云万里这幅不在乎,更惊得杜菀姝说不出话来。
她很想反驳说不是的,她无意揭人伤疤,更从未瞧不起他。
可见云万里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杜菀姝又知再多言语都失去了意义。
“……是,是我冒失了。”杜菀姝愧疚垂眸。
她一垂眼,云万里再次微微蹙眉。
到了还是不敢看他。
云万里对杜家没有任何意见。赐婚之事后,杜守甫派家中长子登门拜访,诚意十足地将其请到杜府商谈。杜大人着实是个正直坦荡的人,他对云万里知无不言,作为回报,方才云万里也将平叛一事告知于他。
结果就是御史大人见不得世间不公,气得当场摔了杯子痛骂高承贵。
杜家人都不坏,云万里清楚得很。
只是他真不知该如何与杜菀姝交谈。
眼前的杜菀姝,一身锦衣、容貌清丽,杏核般的眼里闪烁不定。哪怕他自觉没说重话,她还是怕得揪紧衣角、神情惶惶,一副吓破胆的模样。
京城里娇养的娘子,大抵是没见过他脸上这般狰狞伤疤的。是他该避讳着她,免得吓到人家姑娘,夜里魇出噩梦便不好了。
这叫云万里不禁想起高承贵出兵时随身带着的那只笼养鸟。
鸟儿生得精巧鲜亮,莺啼婉转动人。只是前面官兵踩在泥地上一步一个脚印,后面为这小鸟配了三名专人,要装在轿子里伺候着。
可路途颠簸辗转,到底不比丞相府,再专人伺候,小鸟还是死在了半路上。
她理解他?
理解他出兵平叛,见过的都是什么场景吗。
水涝一来,淹了多少良田,吞了多少房产。
一村一镇,顺着泗水沿路往北,又多少农民流离失所。没了家田便要去逃难,路上忍饥挨饿,好不容易到了城门前,结果各个州府大门紧锁不管死活,流民没有吃食,就去吃树皮,吃那观音土,吃自己的骨肉儿女。
这都是云万里亲眼见到的。
将军和丞相可没送流民吃喝,送他们吃喝的是黄天教。
杜菀姝理所当然地把叛乱的流民视作恶人,但云万里做不到。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曾向走投无路的黎民百姓举刀。
云万里并不生气,他倒是不讨厌杜菀姝其人,仅是这一句“理解他”何其烂漫天真,扎得他胸闷。
罢了,他和一只笼养鸟计较什么劲。
京城的小鸟理应如此烂漫——不然他们在外打仗图的是什么。
就是她越漂亮、越想当然,云万里就越发觉得右脸的伤痕隐隐发疼。杜菀姝又始终垂着眼,叫他疼的无法再忍。
杜大人亲口承认,他这女儿本应嫁给惠王,去当那养尊处优的惠王妃的。
说起来云万里还有些佩服她。逢此变故,杜菀姝不明面上展现出憎恨与埋怨,还能站在云万里面前违心说几句客套话,已可算作心性极其坚韧了。
然而即便带着媒人上门提亲,云万里也不觉得杜菀姝将会是他的妻子。无非是官家旨意在前,而杜守甫此人着实值得敬佩,他既不想找惹麻烦,也不想拂了御史大人的面子。
至于杜菀姝?
云万里险些就要说出口:你该当的王妃少不了的。
只是见杜菀姝这懵懂胆怯的模样,怕是说了也不明白。
前些日子杜文钧上门拜访,邀他到杜府来,云万里倒是没料到陆昭也在。
不论之前谈得再妥当,没定亲就没定亲,官家赐婚关他惠王什么事。
陆昭是冲着云万里来的。
一名还没及冠的小王爷,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架势要听听他蒙了什么冤屈。云万里觉得好笑至极:当他真是傻子,不明白陆昭藏着什么心思不成?
惠王的母亲姓程,程家势大,当朝谁人不知。
再退一步讲,陆昭看上的到底是杜菀姝,还是铁骨铮铮、一派清正的杜府?
娶不了她,堂堂惠王也不亏些什么。
云万里想起陆昭有意结交的客气和示好就心生厌烦,他克制不住,便表现在脸上。
只是官家圣旨犹如战车的车辕,连泥带水般把云万里卷进杜家的风波中,他甩也甩不开。
迎娶杜菀姝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若陆昭能……杜菀姝大可以等。
“你放心。”
他也不知该怎样同杜菀姝解释,光是看她这幅怯生生的模样,就叫云万里心里堵得慌。
知晓她并非心存恶意,可见她怕他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