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租住的房子在街背后的菜地边上,住在那里的本来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他姓雷,大家都叫他雷公。雷公的子女都在外地工作,前段时间才把他接走。那房子周围的地全是他家的,不过,他走后没多久,他子女把周围的大部分土地都卖了,只留下围着老旧的瓦房的一圈土地和房子前那片不大的橘子林。
我第一次去周洋家是在打架事件发生的那个周末,当我跨过木门坎,走进他家堂屋时,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房子很宽敞,光线也很好,可是总觉得冷清。堂屋一边是厨房,一边是房间。屋里的摆设也极简单,一张四四方方的木桌和两三条长木凳,角落里有个地炉,地炉旁有张和我家一样的竹编长木椅。周洋的书包扔在长木椅的最边上,几本书散放在椅子上。雷公还住在这里的时候,我是绝对不敢靠近这所房子的。他非常凶恶,常常站在院子里大骂那些偷他橘子的孩子。有时候,他还会捡石头来砸他们。甚至,当他看到他家菜地里有人的脚印时都会站在地里臭骂未出现的入侵者一通,他骂人的时候模样非常恐怖,眼睛瞪得就快鼓出来了,头发立着,嘴巴歪着,唾沫横飞,他的声音似乎是从肚子里跑出来的,总带着点咕咕噜噜的声响。每次他一骂人,就会有许多人站在远处围观,一边指指点点,一边偷笑。要是有人敢多嘴制止他,他马上就会将锋头指向多事者。更可怕的是,他有时候会在大半夜突然跑去山上找东西,大家都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只说他中邪了。他还会突然抽风一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在屋子里跟人吵架,可是,他家里就他一人,他妻子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死了,他的两个儿子都在市里工作安了家。我曾听我爸爸跟别人聊天时提过他的两个儿子,他们曾开车来接他去市里,可他们跑了几次他都不肯跟他们走。前段时间愿意离开,也是因为他腿瘫了。
不过,最让我害怕的还是他的残忍,二年级的时候,我家突然窜来一只虎斑猫,那猫还小,体格极瘦,眼角全是眼屎,身上长满跳蚤,我爸见它可怜,便弄了点吃的给它。后来,它每天都往我家跑,有时候,它还会躺在我家门口晒太阳。在征得我妈同意后,我们决定养下这只猫,还给它洗了澡,弄掉了跳蚤。可没过多久,那只猫便被雷公摔死了。
那天,我沿着街背后的近路回家,忽然听到雷公家门口有人在吵架,我本想小跑着远离,可父亲那熟悉的嗓门却拉住了我。我循着争吵声跑过去,看见父亲和雷公都吼得面红耳赤,在他们两人的脚边是那只头被摔破,张着嘴,被血水染红半边身子的虎斑猫。
“你太残忍了!你还是不是人啊?”父亲指着虎斑猫的尸体骂道,“这种小动物你怎么下得了手!”
“它既然不回来抓老鼠,它就没用,就该死!”
我又害怕又心痛,只觉得雷公在那瞬间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怪物。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只虎斑猫是雷公养的,可是雷公很少管它,它便四处游窜。
从此以后,我很少走近路,只有快迟到时才会选择近路,但经过他家那片地时,我都是心惊胆战地以冲刺的速度前进。
大人们说雷公会变成这样是因为那房子里有邪气,风水不好。班上的同学们便认为,住进那间屋子的人都会沾上邪气,总有一天会变得跟雷公一样可怕。
虽然我也害怕这栋房子,可是我却坚信,只要是周洋住在这里,他就绝不会变得可怕。
我家在下街,出门往右走要经过十户人家的房子才会抵达通往街背后山地的巷子,巷子口每天都有一大堆垃圾,一到夏季的雨天,巷子里便灌满水,所以镇上的人便把那命名为“水巷子”。穿过水巷子会直达雷公家的菜地,虽然菜地两边有路,路程也短些,但我还是很少走这个巷子,一般都是走左边的巷子。出门往左走的话只需要经过两户人家便能看到另一个稍宽些的巷子,巷子右边堆着四四方方的木板,木板用胶布盖着,看起来就像吓人的棺木。由于那木板是巷子旁边王家的,人们为区分上下两个巷子又将其命名为“王家巷”。从王家巷走的话得绕过巷子尽头的张家,经过他家后院的大粪坑和浇满大粪的菜地,然后才能走到通往学校的近路上去。虽然夏天的时候粪臭味熏得我想吐,但走这边会离雷公家远些,我实在没法大摇大摆地靠近雷公家的任何一块地。周洋搬来后,我每天都走水巷子,无论上学还是放学,我们都从街背后的近路来回。
周洋和我不同,即便被人们排挤,他也不会像我那样呆坐在角落静静观看别人玩游戏的乐趣,而是拉上我,玩起只有我们两人的游戏。他来学校的第二天便带着我,玩起了迷宫追跑跑。那天课间操结束后,他找来粉笔,在操场角落仿着迷宫跑道画了个小版迷宫,我俩就轮流当鬼追逐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畅快的奔跑,我追不上周洋的步伐,他有时候会故意放慢脚步逗我,然后我会趁他不备捉住他。他当鬼的时候,我总是很紧张,一不小心就会翻墙。原来自己玩游戏和看别人玩游戏的差别竟如此之大,我只觉得整个追逐过程中,我的心脏都被激动的情绪挤胀了。时而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