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3)

(一)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圆寸头,解放鞋,骑着一个二八杠,皮肤偏白,像是棵树一样,笔直的腰,挺拔的背,还有榆木脑袋。我猜他来了很长时间,在站台外,他白皙的脸已经被太阳晒红了,额头上还顶着细密的汗珠,看见我,他深埋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问我是不是宋尔。他告诉我他叫陈邶风,《诗经·邶风》里的邶风。”

(二)

宋尔的妈妈没考上大学,高中辍学以后就去了澄州闯荡,就是在那时遇见了宋尔爸爸,俩人一个是厨师,一个是服务员,宋尔妈妈年轻时长得很漂亮,爸爸也很好看,俩人就日久生情了。

结婚的时候二老不知道,直到把宋尔生下才回了一次祁镇让她姥姥姥爷帮忙收拾烂摊子。

这个形容词没错,宋尔是个烂摊子。

她身体不好,还生着病,那时宋爸宋妈都没个落脚的地方,更别提再带着个没断奶的孩子了,于是只好把宋尔送走。再后来,两个人离开了小餐馆开始自己创业,还是自己的老本行,开了家家常菜馆,两个人一个有手艺,一个有人脉,餐馆起色很快,他们本来想把宋尔从祁镇接回来的,可不巧,宋尔妈妈又怀了宋卓。

再后来也有过一两次想把宋尔接到澄州,有一次是因为宋尔生病了,还有一次是什么原因我已忘记,总之这么一拖再拖,就拖了十八年。我不知道宋尔想不想离开,但我是感谢这些个多事之秋的,我并不想她离开我,无论以什么方式。

拖着拖着就到了宋尔高考,七百五十分的总分,她考了三百四十二。父母吃了没文化的苦,就执着地让孩子考上大学,这一次天时地利人和,宋尔终于被接到了澄州。

宋尔来的那一天餐馆很忙,两人都没时间,就把接她的事交给了她弟弟宋卓,但宋卓要上补习班,这活就轮落到了宋卓的同学陈邶风身上。

陈邶风是川中的鸿志班的高一学生,下学期开学就上高二,不过以他的成绩,完全用不着上补习班,中考的时候,他的数理化全是满分,只有语文差了一点,这样亮眼的成绩,足以让每个老师都记住他的名字。

宋尔听宋卓说起这些的时候并不惊讶,毕竟陈邶风就长了一张好学生的脸。

那天陈邶风把她的两个包都接过来,一个背在前面,一个挎在脖子上,骑着老二八就载她离开了。

宋尔坐了好几个小时的火车,脑子也被太阳烤的昏昏沉沉,在陈邶风的自行车后座上就不自觉睡着了,脑袋歪歪斜斜地倚在他清瘦的背脊上。

少年感受到来自身后的重量,整个身子都僵了一下,意识到什么,他把速度又放慢了一点,整个身子只有腿在动——他怕他的动作大了会惊醒身后睡着的女孩。

可宋尔还是醒了,在骑到一半的时候经过一个破旧的减速带,陈邶风没注意,震了一下,把宋尔给震醒了。

醒了之后困意也就没了,她开始四处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城市,和想象中的有些出入,不过也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商铺,高楼,工厂,像是被剥去土地之后放大了的祁镇。

宋尔想,这里应该没有比祁镇里更甜的桃子了。

知道她醒了,陈邶风犹豫了一下,兴许是怕她有些尴尬,就开始主动跟她说话,“听宋卓说,你一直生活在祁镇,那里跟澄州比有什么分别吗?”

宋尔认真地想了想,回答他,“那里的人没有澄州这么多。”

陈邶风点了点头,“澄州沿海嘛,改革以后发展的很快,澄州的人出国,内地的人来澄州,人员流动自然就多了起来。

“嗯,我爸妈就是。”宋尔点了点头,嘴角也勾了勾,“你的地理和政治学得不错啊。”

“我喜欢文科。”陈邶风说,“那你呢,你学的是文还是理?”

“理科。”宋尔道,“不过我成绩不好,尤其是物理。”

听到这里,陈邶风下意识说:“物理其实不难的,把运动过程分析出来就好做了,我把高中物理都自学完了,你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她点了点头,但想着他应该看不见,又轻轻“嗯”了一声。

太阳渐渐落了下去,黄昏下的人潮反而更汹涌了起来,宋尔在自行车后坐的无聊,就不自觉开始打量陈邶风,可是在后面,她只能看见他的背脊。陈邶风很瘦,甚至瘦的有些过分,他低头奋力骑着车,脖子上的脊柱像是骨念珠。

宋尔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别开目光,转向人来人往的大道。

或许是从这时开始,又或许更早,总之,我不可挽回地失去了。

(三)

鉴于宋尔家还是没人,陈邶风就先将她带回了自己家,等宋卓放学就来接她。

陈邶风家在一个小巷的胡同里,院子很大,屋子也很大。宋尔进去用余光四处打量了一下,青石板铺成的地砖上隔开一方小小的土地,里面种着很多的茉莉花,只可惜现在这个季节,茉莉花只剩下丛丛的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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