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朗眉眼一凛,不动声色地将那纸片压于掌心,再顺着举盏的动作把它拂进袖中,而后将灯递与皇后。
皇后命人将灯点燃,展开李徽郎的信件,借着灯光看清了上头的字句,又将信拿给众郎君传阅。众人看完,有的哀叹、有的泪流,房内的气氛一时哀沉到极点。
林初朗接过那信纸递与元夕一同看了,才知晓原来这是一封落了李徽郎名款的思乡信,也是一封哀苦凄惨的诀别书。信上简扼地写了小郎君由离家伊始,到入宫那日的种种经历和心绪,道尽了小郎君内心的五味杂陈、酸楚难言;信尾表明了他不堪煎熬的诀别意图,叫人不忍卒读,念及自身相同的离家遭遇,亦是肝肠寸断、苦涩盈心。
唯有萧祺缘夺过信纸,看完以后,更添愤怒——因为那信上暗点了昨日两人发生争执的内容,以及李徽郎倍觉受辱、无法开解的心事。
“贱人,该死的贱人!”萧祺缘怒极恨极,红着眼将那信一把撕了,边撕边骂,后又指摘林初朗与贺元夕,仍旧认为是对方设下的阴谋,要求皇后将两人抓起来审问。
皇后制止了他无理的喧闹,命人将那被撕掉的信捡起来送去查验,看看是否是李徽郎亲身的笔迹,并按照现在的情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他说现在李徽郎虽被太医证实乃服毒自尽而死,但背后有无受到他人逼迫尚且难说,且当时徽郎自尽前的情形到底如何,还需更多的时间仔细询问和盘点。由此又提醒众人如今的揣测都是无用之思,嘱咐他们静下心来做好自己的事,不要受到这桩意外的影响,同时又安抚萧芳君和林、贺二人的情绪。
众郎君觉得他说得有理,躬身行礼,皆示臣服,而内心也对这位外表娇柔天真实则沉稳持重的少年皇后生出不少敬意来。
金徽酒稳定局面以后,又给了萧祺缘一点惩处,说此番李徽郎服毒虽不能证明他有罪愆,但就那信上所言来看,昨日他当众掌掴徽郎的举止的确带给了对方莫大的屈辱与痛苦,也给后宫其他新晋的郎君们树立了不佳的榜样,破坏了后宫安宁的风气,因此合该受到处置。
萧祺缘并不服气,阴阳怪气讽了皇后一通,吵着嚷着要找女帝评理。金徽酒轻淡地笑笑,告诉他女帝忙于处理漠北平乱之事已经多日未歇,敲点他不要再拿后宫事务去烦扰帝心。
萧祺缘冷嗤一声,对对方的提醒置若罔闻,柳眉微挑,反而挑衅道:“漠北平乱,尊君可知此次带领将士们正在漠北浴血拼杀的将军可是我母亲?”但见他上前一步,挺直腰板地站至皇后面前,借着身长的优势垂目盯着对方,又道:
“哪有将军在外奋力征战而其子女在内无端遭罪的道理?尊君此举,也不怕寒了陛下的心么?”
金徽酒闻言,并不愠怒,抬目直视萧祺缘,轻声地开口:“萧芳君既知林大将军在外打仗,怎么不体恤他维护陛下,维护大玄子民的拳拳之心,不体恤他舍生忘死为家门搏来的功绩,反而要在后宫恣意妄为,不服规制,给她辛苦装饰的门楣减彩呢?”他说话的腔调看似温柔,实则柔中带刚,绵里藏针,警醒的意味十分明显。
萧祺缘被堵塞话头,面上显露不甘,含怒的桃花眼里烧着火,还要再说,却再被对方打断。
“更何况战争之事,胜败难说,如果大将军胜了,论功行赏自不会少,”金徽酒顿了一顿,转过身去不再看对方,只小声呢喃道,“可若万一败了呢……”
萧祺缘闻言,僵在原处,只恨不能把银牙咬碎。他不自觉攥紧了拳头,可片刻后又松开了。过了一会儿,众人便只见他盯着皇后的背影强咽一口气,恶狠狠道了声:
“臣郎有过,当自按尊君所言领受责罚,以儆效尤!”
他一说罢,便挥袖而去,在经过林初朗和贺元夕身边的时候,剜了二人一眼,紧声威胁:
“走着瞧……等我找到被嫁祸的证据,一定奏明陛下将你们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叫你们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林初朗闻言,一对杏眸幽幽地看他,半晌后,只躬身作揖,谦敬道了句:
“芳君慢走。”
再没说别的话。
……
为了查出真相自证清白,也为了日后自己和好友不遭到萧祺缘的报复,林初朗回到北宫后便着手托人暗中调查今日出现在李徽郎身边的众多疑点,首当其冲的就是要调查当晚守夜的那个随侍,林初朗观他被扣押之时脸上忧惧甚少,说话间语气也似刻意作出的慌乱,思来想去觉得很有问题,便打算以他为突破口先做查询。
在吩咐房间里的侍从离开卧房后,他悄悄拿出那一小张在灯盏下发现的纸页残片,仔细地观察起来。
那是一张信纸的一个角,上头盖着枚柳叶形状的印章,在灯光下赤红耀眼,熠熠生辉。
这张残页的存在本身就足以证明李徽郎的死并非自愿,而是受人逼迫之举。林初朗再往深处细想,大胆地推断手里这篇残页的整章应该是一封带着毒药的威胁信。李徽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