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想到神魂竟然转世到了人间。
那么她到底是谁,该以怎样的身份活下去?
——“丑八怪。”
那是一个冷淡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天之外,那云天深处是三千神佛宝相庄严,眼中只有苍生,望不见她一人被洞开的心口,看不清那一地淋漓的鲜血。
“啪嗒”一声,一滴泪从苍天坠落,穿透堆叠的无数尸骸,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酝欢在一片扑鼻的恶臭中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无数尸体中央。周遭昏黑无比,只有头顶一个遥远的洞口,泄下微弱的天光,以及冰冷的雨水。
一时间她以为自己死后来到了地狱,被生生掏心的余悸在她单薄的胸腔里不住猛跳,过了许久才平息下去。可惊惶错愕没了,剩下的就只剩下空洞的寒意,仿佛四肢百骸已然成了一堆衰蓬,兜不住这作乱的冷风。
她摸了摸胸口,却意外地感受到了心跳。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两百年前。
洞里除了堆积成山的死尸,还被撒下了许多香草药囊,为驱散疫毒之用。周遭光滑陡峭的石壁上凿刻着驱邪的符文,在惨淡的月光照射下,看起来竟然有几分狰狞。
是了,这是她十六岁时,那一年一场凶疫几乎摧毁了她和母亲姐姐居住的村庄。
几滴雨落在她脸上绽裂的伤口上,激起缕缕血腥气。
她凝视了一会头顶被死尸簇拥着的天空,脸上神色一片平静。过了许久,她闭上了双眼。
——太乏味了。
人间的一切都是那么乏味。
对于在天界经历了数万年的武神炎襄而言,人间种种,不过云海翻涌间的沧海一粟。
凡人一生悲辛喜乐汇聚而成的滚滚孽海,于这苍茫六界而言,实在是无足轻重。
可是一想到那个死在婚宴上的女子,她一生的不甘与一生的恨,再撕心裂肺也不过是神明的南柯一梦,那颗曾经被挖走过的心就蓦地疼了起来。
她举起一只手,看着黑暗里沾满血渍的嫁衣红袖,同时也在用历经红尘洗濯的双眼去看那过去千万年的时光。
凡人的一生在一场婚宴里结束,又在另一场婚宴上重新开始。
掌心那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未曾更易过的纹路仿佛在提醒她: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前世的她就算徒手爬出这万人坑也要活下去。
收回神明记忆的她却忘记自己那时的心境。
出于责任,她是一定要挽救羽烬族的。但是她此时已经太疲惫了。
如今时光逆转,光阴轮回。
她已经不想再来一次。
她只是个漂流至此的孤魂,不属于此间的亡者。
就这样任由时光流转也好,听雨声窸窸窣窣,叩响千家万户的房檐。她就这样沉沉睡去。
——但是,待她醒来之时,所有的帐都要从头算起。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道古怪的动静惊醒了她。
酝欢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幽深黑暗的坑底。
她动了动,发现自己四肢都被绳索给牢牢捆住。
这绳索不过普通人家用的粗绳,没有任何缚仙索的法力。她可以随便把这些绳子扯断挣脱,但是她懒得这么做。
反正浮世凡躯与她而言,不过都是一触即碎的蝼蚁。她现在将将醒来,万年记忆一下苏醒,整个人都有些昏沉懒散。
她就这样顺着身后的墙壁靠去,带着一丝好奇打量了一下周遭。
如今她所处的地方好像是一片密林,可以听见风穿林叶的声音。离她陷入昏睡的时间应该已经过去了很久,因为空气里没有潮湿的泥土味道,说明那场雨已经停了至少一天以上。
她被安置在了一座帐篷里,透过门帘缝隙可以隐约看见外面燃起的柴堆冒着火光。这个帐篷里除了她,还有另外一个人。
酝欢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耳目比前世那个凡人要清明得多,在黑暗中也可以轻松地看清对方的脸。
这一看,发现居然还是熟人。
和她一起被绑来的,是村里教书先生的儿子柳臻。
小男孩正睁着眼睛,故作镇定地看着她,拼命对她挤眉弄眼,做口型示意她别出声。
酝欢看着他,重生的实感才清晰了一点。
她想起了一些久远的记忆。
曾经自己在家里吃不饱饭,还经常吃剩饭剩菜拉肚子,十岁出头的年纪,面黄肌瘦,像根豆芽菜。
柳臻看着她瘦瘦小小一个人,总是背着一大背篓的木柴上山下山,觉得她可怜,就把晚饭里的馒头省下来塞给她。
而酝欢只是看着那馒头,冷冷地说道:“我娘说了,吃嗟来之食会烂嘴巴。”
柳臻闻言讪讪地走了,但不过行了几步,便又转身折返。
“这样好了,明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