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几日风平浪静。
“之前大帅闹那么大,怎么也没看见谁受罚啊?”一个脸颊圆润的士兵在换岗的间隙向同伴嘀咕道。
“没找到奸细呗,还能是因为什么?”一个瘦高的士兵不甚在意道。
“那准备就这么算了?”
“怎么可能,那位的脾气,肯这么简单就善罢甘休?”
“那...”圆润的士兵有些迟疑,看出伙伴的话里有话,凑了过去。
“现下郑将军不在营里,有几个人是真正心服口服听她的话的?她不善罢甘休又能怎样?”瘦高的士兵说完,得意地撇了撇嘴,可一转身便愣在了原地,“闻...闻将军!”
圆润的士兵也立即转过身,挺直了身板行礼,“闻将军!”
“私下议论上官,按军法罚二十棍,自己下去领罚吧。”闻长青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脸色微变。
自从几日前,拿到士兵们的供词后,萧衍就一直将自己关在大帐里,足不出户。不见任何人,也不见任何动作,她到底打的什么算盘?眼下难道不是揪出奸细的最佳时机吗?
闻长青面色纠结,望了望萧衍的大帐,又将视线转向了营地之外的漠漠黄沙。
中军大帐里,陆二抱着一本兵书蹲在沙盘旁边打盹,主案上雁西端坐,正一丝不苟的临摹着萧衍的一幅字。
而萧衍,坐在一边搓着手指,入神地在思考着什么。
大帐外喧闹声响起,闻长青掀开帐帘,抱拳行礼,“大帅,郑将军回来了。”
陆二被冷风激得一个激灵,怀里的书砸在地上,激起一缕尘土。
萧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整了整衣衫,“你们俩继续,我去去就来。”
大帐外,郑有恩的发丝衣角带着风尘仆仆的味道,可是面色却异常从容,他一掀衣袍就要跪下,萧衍连忙上前两步扶住了他,“郑将军辛苦了,此行可有负伤?”
郑有恩顺势站定,仍旧退开一步,恭谨地答道,“多谢大帅关心,末将无碍。只是...”郑有恩眼神犹疑地向后瞟了一眼,迟疑地开口,“有负大帅重托,末将惭愧。”说完又抱拳躬身,一脸的谦恭有礼,进退有节。
萧衍状似不经意地眼神一瞟,便看到营地里队伍末端,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往日一心扑在寻找父亲死亡真相上,却没想到这军营和自己年少时认识的军营似乎已经相去甚远。
萧衍其实早就看到了郑有恩身后的两具尸身,只不过经过这几日的冷静与思索,觉出这尸身现下自己看与不看,查与不查,似乎都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萧衍还是顺应郑有恩的意思,绕道尸身旁边,蹲下身仔细查验了一番。
何树才腿骨碎裂,可是致命伤确是胸口一道伤口细长的剑伤。而那宣威县令脖颈上一道已经发黑的勒痕异常显眼,可究竟是死于自缢还是被人吊死的从伤口上难以论断。
萧衍缓缓踱步,边走边思,北狄人擅使马刀,宽背薄刃,穿胸而过留下的伤口必然不会如此细长,这样的伤口倒像是出自大盛人常用的武器,软剑。他的腿骨自膝盖以下已经碎裂,而这伤口的产生还是自己亲眼目睹,那么他又是怎样骑马去到宣威县驰援的呢?
“末将赶到时,宣威县的几座村庄已经被北狄人洗劫一空,后经清点,死亡三百八十余人,被北狄人焚毁宅屋上百家,田地上千亩。宣威县令自知罪过难赎,已经自缢于府中,只留下这封罪己书。”郑有恩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萧衍。
萧衍听着郑有恩的回报,眼睛逐渐猩红,拳头松了又紧,胸口几次起伏,终于强自平息,走上前去接过信封展开来,“臣之罪过,万死难赎,无颜面见大帅圣上,唯有一死,以谢百姓。”
寥寥数字,却字字扎眼。
萧衍面色沉郁,将信小心收好,“此次我军伤亡几何?俘虏多少?”
杜方在郑有恩身后跪下回话,“回大帅,此次我军死亡十三人,伤者七十六人,俘虏敌军七八百十一人,”杜方略一停顿,萧衍视线过来,杜方低下头,继续答道,“无一活口。”
萧衍望向郑有恩,他自镇定自若,八风不动。
天空阴霾,朔风大起,如烈刀一般刮进营里,逼迫得萧衍难以呼吸。
良久,萧衍道:“此次驰援宣威县,郑将军功劳巨大,想必将军已经十分劳累,后续一应安抚与重建事务,还需将军多费心,今日将军就早日回帐歇息吧。”
闻长青打断:“大帅!”
萧衍举手截住了闻长青的话头,闻长青震惊又不解,萧衍怎么一夜之间就变了,这才短短几月,昔日那个名震九州的玉面修罗就变成了如今这个畏首畏尾的缩头乌龟?
连着数次的刺杀,这不死不休的气势,仅靠边城一个小小的武将是绝不可能有的。况且别的不论,眼前这两具尸首就漏洞百出,明明是追根究底的绝佳时机,她却退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