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
归往何处?又何处是吾家?
外面营里觥筹交错,喧嚣吵闹。萧衍却感觉这些热闹再也走不进自己的心里。
“福生,你去吧。”萧衍开口,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自己违背祖制,冒着被砍头的风险闯进紫宸殿的那一天,或许他们两个之间的路就已经被注定了。
他是有过机会的,如若他愿意,他完全可以代替李缙和自己一起前来,可是他没有。
萧衍一直不敢往深了想,她不敢面对这背后的意义,不敢明白他做的抉择。刚刚失去了父亲,她不想转头又失去了他。
可是自欺欺人,什么时候能有好结果了?
“郡主...”福生还欲再劝,哪怕不愿意回头,也至少让自己给主子带回去只言片语,以作慰藉。
“去吧。”萧衍面色平静但坚定。
福生掀开帘子出去的刹那,萧衍眼角瞥到有熟悉的衣角在帐外闪动,“雁西?”
小少年犹豫了一下,低着头,端着个食盆进来了,上面是刚烤好的羊腿,并一把匕首,还有一小壶酒。
“栎神医让我给你送来的。”少年的声音闷闷地。
“嗯,”萧衍漫不经心地应了声,着实也是没什么胃口,“你吃过了吗?”
雁西点点头。
“你怎么了?他们是不是又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了?”萧衍看雁西一副霜打的茄子模样,问道。
“没有,他们都对我很好。”其实别人对我如何,说我什么,我丝毫不在意。
“雁西,过来。”萧衍起身,将雁西拉到了帐篷的里间,毫不避讳地开始卸甲,“你叫雁西,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雁西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名字是出生时,父母赋予孩子的,姓氏是家族的传承和使命,名字则代表着美好的希冀。可是这一切,于雁西而言,都是不可企及的妄想。
他没有父母。
他没有家。
雁西摇了摇头。
“你想过找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想过吗,是想过的吧,被胡商鞭打欺负的时候,被那个老头每天喂下各种稀奇古怪的毒药时,在街头流浪,连讨来的一颗红薯也要被人抢走的时候...
可是现在他不想了,他觉得此生的运气可能都用来遇见眼前的这个人了,如果再生出多余的念想,是不是就意味着要出让关于萧衍的部分。
他不要。
过了一会儿,雁西回过神来,“你要把我送走吗?”
因为自己没有军籍,因为自己不愿意当她的弟弟,因为自己没有任何价值...
萧衍张了张嘴,这小崽子,还真的不好糊弄。
“这里是军营,你不愿意跟着别的将军,也不愿...”萧衍将甲胄挂好,“北狄人在外虎视眈眈,在这凉州城里也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我并不是每一次都会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够死里逃生。若我到时候有个万一...”雁西眉毛皱成一团,萧衍无奈地吞回了后面的话,“我是说万一,你得有人照顾你,好好长大。”
他是个好苗子,好好栽培定能不凡。
但如今情势发生变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就让他时刻冒着生命危险呆在自己身边,不光是北狄,更是萧家军里还没有揪出来的老鼠屎。
或许,萧衍内心深处也不愿意自己在敌人面前暴露软肋,供人拿捏。
“你不必解释,你若是想让我走,我会走的。你尽管直说便是。”
萧衍蓦地觉得有人拿刀子在她心口上划了一刀。
是啊,凭什么你让他来他就要来,你让他走他就要走?
从小,一直都是自己不知疲倦地跟在李稷身后,稷哥哥,稷哥哥...
李稷不过长了萧衍三岁,可这三岁却似隔开了一道鸿沟一般。他从小便老成持重,一副皇子贵重的派头,从来都是自己缠着他给自己讲书上那些生涩难懂的文章,缠着他在秋围场上帮自己一起猎下最凶猛的那头熊,缠着他给他讲那些细小琐碎的生活,缠着他...
到头来,还是自己缠着他去要那个虚无缥缈的及笄婚约...
他却,仍然做了他选。
可在自己就要收拾好自己心情的时候,又给自己送来铃舌。
盼归?
他要的,到底是自己,还是那份不甘心呢?
一想到这里,她就不愿意眼前的这个小少年再体会这种心情。被捡了来又被抛弃,莫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对他回顾。
“你这张嘴,”萧衍走过去拧了拧那皱巴巴的小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毒辣了?少跟着栎善学这些坏习惯。”
雁西抬起头,眼底怯生生地露出一丝期盼,“好,我不学。我以后都不对你说这些刺人的话了。你既然答应让栎神医留下,你也让我留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