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那张满是菊花褶子的老脸。
第二天一大早，路老太路老头走亲戚回来了。
孙红梅屏气敛声，垂首闭目，恨不得自己是个透明人。
路老太一回家就在巡视领地，先去堂屋里转悠一圈，再到厨房里转一圈。
孙红梅被她男人一杵才发现自己憋气憋的快撅过去了。
路老太的眼神狐疑地在孙红梅红肿的脸上转了两圈:“老二家的，你有啥事瞒着我?”
“没没，没。”孙红梅结结巴巴的。
路老太愈发不放心，打开橱柜扫视着锅碗瓢盆。
孙红梅心都吊到嗓子眼了，直勾勾地盯着婆婆的每一个动作，直到看见路老太转过身关上橱柜时她才轻吁出一口气。
“啪!”孙红梅红肿未消的脸上又多加一个巴掌印，五个指痕微微浮起。
路老太眼神阴沉下来，嘴角和眼角一齐往下撇，眼瞳往上缩，露出大片眼白来。
“碗呢?”
孙红梅猛的一哆嗦，身子都跟着打摆子:“娘，娘你听我说..”
路平昌察觉到媳妇整个人都在抖，不忍心地上前一步把人挡在身后:“娘，我昨个吃饭的时候没拿稳，把碗摔了。”
“好啊，有了媳妇忘了娘，你给我一边儿去，我问你媳妇没问你!”别瞧着路老太六十出头了，她力气大得很，把路平昌推到一边儿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儿媳妇。
孙红梅吓得眼泪花都出来了:“娘，碗是那死丫头摔的，她又憨力气又大，我死命拦都拦不住啊!”
路老太从门背后把竹棍子拿出来，唰地给了孙红梅胳膊一下。
孙红梅死死咬着牙，不敢去摸那道破皮红肿的伤痕，更不敢露出一声哭音。
几棍子下去，孙红梅的手臂肿胀的不成样子了，像个快要破皮的萝卜。
路老太面目狰狞地用力抽打着孙红梅的胳膊，等罚完了人，她才悠哉悠哉地倒了碗热水喝，边喝边听孙红梅把始末讲个明白。
“路芽那死丫头呢?她真的是要反了天了!把人家好好一个知青掳回家，这是山匪头子的做派!”路老太说到最后几个字压低了声音，她是怒不是蠢。
这句话关起骂骂来可以，要是被有心人听见了，他们家是要被牵连的。
路老头诺诺缩手立在一旁，嘴里颠来倒去几个词:“别生气了，别生气了。”
其他人排排蹲在墙角像安静的鹌鹑，唯有路家宝蹬蹬两步上前来拉拉路老太的手指着某个屋子。
路老太冷硬的表情瞬间软化，她用布满粗糙纹路沟壑纵横的大手亲昵地摸了摸孙子的脑袋。
这才是乖孩子，才是老路家未来的希望!
下一秒她就收了笑，手提着竹棍子几个大步火锤流星地撞开房间门，脸上皱纹刀刻，那双凹陷叠嶂的眼扫射过来。
屋子里两人各据一方。
路芽蜷在床的一角，四肢缩在身前，似一只刚离了母亲的小兽。
她听到动静的那一瞬睁开清明的眼睛，警惕地弓起腰椎，绷紧四肢。
明锡倚靠在床边，手腕上的绳子绵延到路芽那头。
此时他也清醒了过来，看见路老太后冲她露出一个脆弱又坚韧的笑，他眼下乌青在这瞬间成了最具说服力的佐证。
多么可怜的，被她孙女迫害的无助知青呐!
即使那乌青是昨晚上二番五次试图逃脱未果而染就的，但那又如何呢？反正别人又不清楚。
而这乌青在此时化为热油，化为干柴，让路老太本来就高燃的怒火又上一层。
她无视路芽的敌意与警惕，手持菜刀“哐”地把绳子砍断，动作轻轻地把明锡扶起来，脸上带着歉疚的笑。
这群不当事的，明知青下乡以后就没过过苦日子，随时有大包小裹的寄过来。
单看这一项就知道人家底不薄背后有人，和人结仇能落得个什么好处。
路芽被路老太的举动激怒了，她扑上去把明锡抢了回来，一手制住他，一手摸了根棍子横在胸前跟路老太对峙。
她眼里的狠意愈发重了，持棍的手指也收紧了。
来晚一步的路平昌看见闺女的表情心道不妙，满脸赔笑地把亲娘拉走:“娘，你又不是不晓得小芽是个傻的，她力气又大，咱们和她硬碰硬能落得个什么好处?”
路平昌好说歹说才把路老太拉出屋子。
这间屋子本来是女娃娃们住的，现在路芽占了地儿。
但连大人都对她没法子，更别说是群小姑娘了，顶多在背后叽歪，这对路芽毫无影响。
于是路家的一大堆孩子就挤作一屋，男娃睡床，女娃打地铺。
亏得男娃的屋子大，人又少，不然还真住不下哩!
路老太僵着一张脸，对着儿子也没啥好脸色，都怪他生的这个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