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尺踏板上,一出戏唱的台下喝彩不断。尤其那西皮流水唱段,吐字利落,既脆又俏,一整段下来,叫人想到潺潺小溪里的竹板,敲得心亮耳亮,台下人无不叫好。
那看戏的人中,有位戴着面纱的小姐极惹人眼。她看起来不过豆蔻之年,又比同龄女娘矮一些,瞧着像是正步入少女的小童,但行止间却尽显大家风度,气质如玉般温润细腻。她随其他人为台上的戏鼓起掌来。
那戏不久便唱到大轴,即“送客戏”。那气氛随着武打戏高昂起来,人人喜颜,皆知这场好戏落幕,便各自散去。那戴着面纱的小姐依然站在原地,好奇地看着四周的人散去。她身边有一丫鬟,见她不走,便细声细气说道:“小姐,这戏已散了,我们也回去罢。”
戴面纱的女娘摇摇头。
“不急呢,我头一回看戏,从不知这戏竟如此精彩。我好奇得紧,忍不住想再留下来看看这戏台。”
她说罢,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回头对丫鬟柔柔笑道,“你若是觉得无趣,先回去便是了。我记得你祖辈便是唱戏的,想来你从小便看腻了。”
丫鬟听到后一句,脸色沉了沉,眸中闪过一丝恨意,但又立刻被压下。她抬头看向小姐,语气顺从地说道:“我是为陪同小姐而来,哪能先行回去呢?我陪着小姐便是。”
面纱女子往戏台走去。她本在人群后头看的戏,此刻走近戏台,看了看不过七尺八寸的戏台,感叹道:“我道这戏台承载这么多故事,一定大的很!在后头看他们唱,总觉得歌舞升平,所以有种戏台繁大的错觉,不料却小的很。”
“戏台都这么大。”丫鬟接话道。
面纱女子伸头望了望戏台后面,但她听见刚刚唱戏的那一班人正在后头聊天,便也不敢去打搅。
“垣浣,我们走罢。”面纱女子与被她唤做“垣浣”的丫鬟转身出了戏院。她们刚踏出戏院,垣浣伸手一探,发觉下起了绵绵小雨。此时正是九夏,天色阴晴不定,她们刚去戏台那一小会便下起雨来。
面纱女子脸上却是喜笑颜开。“我可喜欢雨啦,今日我开心,不想那么早回府啦。你陪我去逛一逛集市,我上次可答应阿姊,她生辰为她准备礼物,不如今日就去吧。”
垣浣看起来没有任何兴致,对她来说,晚归也许意味着被管事的臭骂。“小姐,您今日还有诗卷需看,不如先回府罢。”
“那你先回可好?你说要陪我看戏,今日这戏也看啦,我自己走走不碍事。”
“小姐……”
“濮阳青今日真是好兴致,第一次见你闹着不回府。”一男声在雨中打远传近,清脆干亮。
那面纱女子便是濮阳青。她听见这男子的声音,悸动不已,欣喜地回头,瞥见果然是她所想的那俊俏男子。“令狐公子,有礼了。”
“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何必这么迂腐?天天拘泥于礼节。”令狐朔微微点头。他生得一副俊俏少年模样,一双双凤眼眼波流转,比女子眼更摄人心魄,但他看向濮阳青的眼神略带冷淡。
濮阳青掀开面纱,笑意嫣然。她与令狐朔已带棱角的面庞比起来,显得像个没长开的小儿,婴儿肥还挂在面颊,俏鼻翘挺。她虽还未长开,但眼中清澈无比,透出满眼天真烂漫,引人怜爱。
她有些结巴,“令狐公子,你可愿与我同去集市?”
“我又不需要给女娘准备贺礼,也不缺东西,为何要去?我要回府了。”
濮阳青一愣,面上掠过小小的失落。“嗯。垣浣,我们也回府罢。”
“是。”垣浣似乎早已对令狐朔的冷漠见怪不怪。大院内皆知他脾气薄凉,濮阳青对他有意众人亦知,但他似乎从不与任何女子走近,即使是对他满眼崇拜,才华异禀的濮阳青。
濮阳青回府后便没什么胃口,她总反复想着令狐朔的态度。其实她早已习惯这样的冷漠,但又总忍不住表达自己的喜爱。她翻起今日要念的诗卷,特意寻了一句情伤之词。
“天与秋光,转转情伤,探金英知近重阳。”
濮阳青反复念,但她哪知那诗中情意?只不过想借诗失落。她顿觉无趣,也发觉自己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
“垣浣!”
垣浣端着一盘吃食进房,“我就知道小姐定会饿肚子,特地拿了这一盘吃的过来。”
濮阳青觉得心中暖和,对着垣浣一笑。
“我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小姐呢。”
濮阳青抬头看她。
“令狐公子被大人招来,同一位夫子一起教导,明日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