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一声,蔡老五家院门被从里打开,一把炸毛的扫帚从院里飞了出来,蓬头垢面的蔡覃氏一路呜咽着跑出来。
宋葳蕤噌的一下站起来,双手不知所措地在身上摸索,摸到一块棉纱手帕,赶紧递给蔡覃氏。
“嫂子……”想了想好像不该叫嫂子,宋葳蕤面色尴尬,连忙改口道:“婶子,你擦擦眼泪吧。”
蔡覃氏满眼噙着泪花,看着往日并无交集的宋葳蕤给她递来手帕,脸上还有些许担忧的神色。再看看倚在墙根舒坦地捉虱子的婆婆蔡母,见惯了儿子虐打儿媳,毫不在意。
蔡覃氏心里又气又委屈,嘴唇止不住颤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蔡母被她吵得心烦,眉尾高高吊起,龇牙怒吼:“哭得恁么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了爹娘。”
蔡家长孙媳妇见五婶可怜,轻轻推了推蔡母的手臂,怯懦道:“奶,您就别……”
话还未完,就被蔡母一记眼刀吓得咽了回去,只牢牢箍住怀中婴孩,再不敢吱声。
蔡覃氏抹了一把眼泪,跺脚问道:“我心里委屈哭不得吗?”
“哎呦喂!你受了多大的委屈?”蔡母嘴唇一掀,讥笑道:“我也做过媳妇,哪个当媳妇的没挨过男人一顿打?别人忍得了偏你忍不了,你是陶瓷做的?打两下会碎了吗?”
这话说得连宋葳蕤一个外人都听不下去了,“阿婆,谁规定的女人就该受男人的气?你自认为低男人一等,别人可不这么认为。”
“你个丫头片子懂个屁!”蔡母嘴一撅,怒瞪蔡覃氏:“她要是没犯错我儿能打她吗?”
“我有什么错?我最大的错就是命不好,嫁了蔡老五这个成日只会钓鱼戏狗的杂碎。”蔡覃氏说起伤心事,整张脸痛苦得扭曲。
她一拳一拳重重捶在心口,声泪俱下:“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哪一件不是我操劳的?你儿子只有在家打女人的时候硬气,一遇上事儿立马软得像一摊糖鸡屎。”
蔡母见蔡覃氏骂自己的儿子,气得扶墙而起,一口唾沫夹着泡沫痰吐到蔡覃氏脸上。
蔡母仍旧不解气,脱了草鞋拿在手里,冲上来要打蔡覃氏。
宋葳蕤眼疾手快推了蔡覃氏一把,自己却被蔡母一草鞋拍在肩胛处,隔着衣料都拍得她火辣辣的疼。
“哎呦!我的亲娘哎,这老太可真彪!”
没想到蔡母看着年老枯瘦,打起人来还挺有劲儿。
一想到蔡母方才捉虱子吃虱子,宋葳蕤膈应得浑身一哆嗦,也不知道这老太太的鞋里有没有虱子虮子,她得赶紧回去里里外外都洗洗涮涮。
“婶子到我家坐会儿吧。”
说完不等蔡覃氏回答,一把拉起蔡覃氏就往梁家跑,蔡母骂骂咧咧的声音被渐渐甩在身后,直至消失。
梁家堂屋传出热热闹闹的哄笑声,顺着门口往里探望,只见葛氏笑得伏在桌边,一手拽着绿衣婆子的袖角,一手按揉笑得酸痛的肚子。
葛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老姐姐,你这张嘴呀,真是逗死个人儿。”
“嗐,我们媒婆帮人保媒拉纤,靠得不就是老脸皮厚和巧舌如簧。”王婆哈哈仰笑,瞥见门口的宋葳蕤,激动地站起身来。
“小草啥时候回来的?站在门口也不吱声。”王婆把桌底的两筐甘蔗拖了出来,“事儿我给你办成了,瞧瞧这芽孢鼓鼓囊囊的,种下去保准能长出一片林子。”
宋葳蕤看一眼满满两筐的黑皮甘蔗节,稍一估量就觉得不大对劲。蹙眉问王婆:“我给了你五十文,就买这么点儿?我记得那龙村的甘蔗便宜的很。”
王婆哼哼道:“我哪儿知道啊,我又不种地,反正我把五十文和那封信带给了宋长禧,他就给了我两筐甘蔗。莫不是……你那黑心爹娘昧了你的银钱?”
“你看,我这又当牛又做马的,大老远的给你扛了过来,山路可不好走啊。”王婆扭着脖子转着腰,“我的肩啊、腰啊、腿啊,歇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王婆边说着还伸出五根指头在宋葳蕤眼前来回晃,宋葳蕤抿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掏了五枚铜板给她。
葛氏瞥一眼披头散发、满脸泪斑的蔡覃氏,又默默收回视线。
蔡老五和蔡母又刁又泼,成日在家打骂蔡覃氏,村里人都知道,却不好插手人家的家务事。
葛氏舒了口闷气,反正事不关己,她懒得做那得罪人的事,一扭头依旧拉着王婆嬉嬉笑笑。
蔡覃氏和宋葳蕤一起把两筐甘蔗拖到梁家厨房。
二嫂在襜衣上揩了揩手,笑道:“箬叶我打回来了,糯米面也揉好了,你快跟我说说今天打算做什么?”
“今天做箬叶糯米籺和栗子糕。”
“行,那我先去磨栗子泥。”覃文淑拎起栗子走了。
宋葳蕤带着蔡覃氏去打水擦身,又跟葛氏借了一身衣裳给她换上,再为蔡覃氏重新绾了个清爽利落的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