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露的地上,仲夏时节没有雨的正午空气黏稠得如同打翻了的浆糊,呼吸都有几分困难。更别说贺浔茵家的院子里弥漫着一股咸涩的臭气。
“茵娘,你这是做了些什么东西啊,是不是天热,坏了,早上还没这么大味儿啊!”贺父看样子刚从街上回来,拿着块汗巾子擦脸上的汗,眉间皱成一个明显的“川”字。
贺浔茵动动鼻子闻了闻,感觉是这个味儿,欣喜道“哎呀,应该是成了!”一步三蹦进了里屋。
“这孩子,越发古怪了。”贺父嘟嘟囔囔,没忍住朝着太阳又打了一个喷嚏,“太臭了。”
贺浔茵进了里屋,伙房灶台后面的架子底下放着一口黑坛,口窄肚圆,坛口牢牢封严,却也挡不住源源不断的臭气从坛子里飘了满屋。她小心翼翼地开坛,顿时一股咸臭气熏得她一闭眼,“嚯,这味儿。”往坛里看去,只见汤色浑浊透黄,上面飘着几根黄绿的菜梗,已被连日来的浸泡润得色泽透亮,通体绵软,梗身四周还漂浮着白色的泡沫。
贺浔茵夹起一根来,伸出舌头尝了尝,咸香入口,酥嫩顺滑,正是恰到好处。她拿碗捞了几根上来,又从一边的灶上取出她爹今晨刚做的新鲜豆腐,横切竖划,几刀下去,白白嫩嫩的豆腐块被她整齐地码在案边,又一块一块轻轻泡在黑坛里,坛水上涨,没过豆腐,将浓郁的豆香牢牢锁在腌菜的汤汁里。
贺母一直站在贺浔茵身边看她操作,见她将捞出来的菜梗放在一边碗里,没忍住上前夹起一筷子,浅浅尝了尝,却没有想象中那般熏天的臭气,咸鲜之下有几分菜香。
贺浔茵封好坛,看她动作,笑道“女儿曾于梦中见一白发老者,面黄肌瘦,想是遇着灾年,又逢饥荒,饥饿难耐。那老者于山中寻得野苋菜梗一把,食其上头细嫩的茎、叶,菜梗却又老又硬,食之难以下咽,弃之又觉可惜,只好将其放入瓦罐中暂存。谁料想几日之后瓦罐内竟有阵阵奇味飘出,咸中带臭,细闻却香,蒸之食之,其滋味远胜茎、叶。女儿梦中所得,醒来便想尝试滋味,谁想到真的成了。”
贺母听了,也觉得颇为稀奇,虽然觉得女儿一觉醒来突然就会一些看不懂的事、说一些听不明白的话也有些奇怪,但毕竟人已经醒了,还是那句话,平安健康就好,她也不觉得有什么追问的必要,生了火,将那苋菜梗如女儿所说蒸在炉子上,“那豆腐也是?”
“是呢,娘,我打算在香市设个摊子,已经跟村长说好了。”贺浔茵很是庆幸贺母没有多问,这腌菜制作臭豆腐的方子还是她从书里看来的,霉菜梗的制作在江浙宁波一带古已有之,这里的历史与现实中并不一致,所有才让她有了空子钻。
“香市上的摊子怕不是那么容易得,你哪来的钱?”贺母没顾上问她在香市上卖这臭气熏天的东西是怎么想的,深知一个摊位运作起来怕是要不少钱,正因如此,她和丈夫才日日走街串巷,从没想过在香市上开个摊子。
“我自有办法,您不用担心。”见她打定主意不开口,贺母也无法,虽有担忧,内心深处却颇为信任,细想起来,这份莫名其妙的信任从贺浔茵醒来就开始有了。
三人吃了饭便各自去忙了,值得一提的是贺父本来对臭菜梗不喜,坚决不吃一口,被贺母威胁着尝了一口后竟是赞不绝口,让贺浔茵对之后的生意有了几分信心。
几日后,贺浔茵的臭豆腐也顺利出了坛,与后世发酵出的不同,这种用霉苋菜梗的水泡出的臭豆腐,色泽白润,微微带一点黄,看起来与寻常豆腐没有什么不同,闻起来却是味道浓郁,正正应了那句“闻着臭,吃着香”。
贺浔茵用麻油煎了,色泽金黄,外壳酥脆,辅以腌菜碎、蒜末、葱碎、豆豉,一口下去外酥里嫩,豆香充盈,最是好滋味。
贺浔茵一连吃了五六块,才解了馋,不由洋洋自得。贺父贺母此时都不在,贺浔茵一腔喜悦无人分享,正郁闷时,忽然想到今日好像是书院旬假的日子,正好去寻李玉儿,让她也尝尝这新鲜玩意儿。于是收拾了一个精巧的食盒,锁了门就往书院去。
乡下学堂假期不算多,每十日放一天旬假,除此之外还有农忙时节的田假和入冬时节的授衣假,李玉儿入学晚,田假已过,再想休稍长一些的假期便要等到入冬。贺浔茵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进学堂真是太正确了,连个寒暑假都没有,这谁受得了啊。
一路招猫逗狗来到浔水书院门前,贺浔茵逗弄着门口野地里卧着的一只小黑猫,心想一大早就没看见贺狸狸,不知道又跑去了哪里,正撸得小猫咪浑身舒泰翻着白肚皮的时,不远处的书院拐角处传来一阵吵闹声。
贺浔茵是谁啊,没穿之前左右四邻就没有她不认识的人,平生最不见得别人受欺负,穿来之后短短两个月就跟这村子里所有人家混了个熟,年纪差不多大都能跟她称兄道弟,年长的也觉得这姑娘不说话则已,一开口就是一股子江湖豪爽气,虽说平日走街串巷、见天游荡是不安分了些,但又不给自家做媳妇,因此也都爱跟她往来。
她收了手,轻手轻脚地紧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