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的接风宴后日举办。”话音刚落,原本吵闹的大殿安静下来,做事的宫人竟不知何时全退了出去,殿内只留下朝颜与皇帝二人。
下方行着跪拜礼的朝颜在听到那话的瞬间瞪大了双眸,顾不上起身便抬头追问:“父皇先前不是说不办了么?”
……
为何这么突然,究竟是谁让他改了主意?
朝颜百思不得其解,只见朝穆听到此话皱了皱眉,拍了桌案一下,“啪”的一声在空荡的大殿内显得极其刺耳。
朝颜被这道声音吓了一跳,心间跟着颤抖。皇帝颇为生气地看着她,质问道:“怎么,朕做事难道需要先问问你的意愿?”
意识到朝穆此刻正在气头上,朝颜忍下满脸的委屈直接趴跪在地,将头压得更低,连连道歉:“父皇息怒,儿臣不敢。”
除去身为儿女对父亲的尊重,朝颜也有些心惊胆战,怕皇帝再下什么让她更不愿的命令,所以先一步道歉。
可他是何时从一位慈父变成这样暴躁易怒的?
朝颜早已忘了。
朝穆正在气头上,额上暴起的青筋久久不散。本想着若朝颜再顶嘴,他决不轻饶。
谁知低头瞥见女孩恭恭敬敬跪在地上。他满心怒火像打在棉花上,直到听见下方传来的咳嗽声,他才后知后觉。
朝颜今日穿得极厚。
她病了。
意识到这个之后,朝穆脸上忽然染上一抹愧意。他确实不是个合格的父亲,竟在此为难一个孩子。
他缓了缓情绪,语气比先前低了几分,“邻国皇子来我国做客,你身为一国公主总要拿出些诚意。今日回去好好练练你前些日子的琴曲,别在宴会上给朕丢人。”
诚意?什么诚意?
朝颜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但皇帝此刻明显是下了逐客令,她没再反驳,抓住时机点头应下后,便逃似得回了清涟殿。
满心忧虑加身上愈发严重的病气让朝颜身心俱疲,一想到明日还要练琴,朝颜便头疼。回了殿内便早早服了药,让槐夏服侍她就寝。
第二日天还未亮便有管事嬷嬷拿着那把琴赶到清涟殿,槐夏死乞白赖地解释了好几遍朝颜病了起不来。
管事嬷嬷听了后,也怕明日的宴会出什么岔子,便将练琴的时辰推迟到下午。
休息了半日朝颜气色好转了几分,在衾被中出了一身汗,还是有些不舒服。
即使如此,她还是打起精神练了半日琴。
*
朝穆将这次的宴会的操办安排在衡泱泱身上,以自家亲外甥为主角的宴会自是不能太随意,衡泱泱很阔绰地安排了白日与午后两个时段的宴会。
花了许多金银请方圆百里的大师专门在白日里作诗作词让众人欣赏,夜里便是歌舞升平,美食佳肴。
朝颜来赴宴之前吃了颗解风寒药,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她坐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看着大殿中央,一队队舞者表演完后,世家小姐也纷纷献艺,都表现得极好。
直到宴会的最后,朝颜压轴上场。
众目睽睽之下,她迈着碎步缓缓走来。
杏色纱裙外的纯白大裘随着脚步慢慢荡漾,腰间系了枚青绿色玉佩,衬得她整个人飘飘欲仙又不失烟火气。
额上一抹朱红桃花,眉眼间是些许淡漠。病还未愈,连带着面上也生出几分破碎感。
朝颜驻足在大殿前端,抬眼便看到皇帝与衡皇后坐在高处,一旁离得最近的便是此次宴会的主人公,衡无倡。
经过几日疗养,那惨不忍睹的脸已经恢复成从前那般,眉清目秀,还有些玩世不恭,看着无甚心机。
不过越是表面无害的人背地越狠绝。一想到他前世靠着那些手段与计谋登上皇位,便有些胆颤。
朝颜不禁心道一声真会伪装,随即收回视线,忽视男人带着贪念的目光。
她一早便察觉到他男人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自己,仿佛在看一件物品。
朝颜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浑身不舒适,没继续向前走,她示意婢女将桌案放置于身前,跪坐在软垫上。
刚坐下,她余光便抓到一抹银灰色衣角。抬眸望去,衣角主人是前几日见过的人。
娄卿旻。
对方身上的气质还是那般清爽,风姿依旧,此时亦是隔空与她对望。
不同于衡无倡赤.裸|裸的眼神,娄卿旻看着她的面上始终挂着抹淡笑,让人觉得亲切又不失距离感,且未让她感觉到任何不适。
此刻才能意识到,在他眼里,她是被尊重的。
不是一件物品,而是真真切切的“人”。
朝颜方才不适的心情顿时散去,朝他点头勾唇后,收回了眼神。
她将怀中抱着的琴置于桌案,纤纤素手勾起琴弦,音律从指间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