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她朝他伸出的修长白皙的手臂,看向她,鹅黄色的条纹衬衫,两袖被她微微卷起,她仿佛从来那么年轻一般。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眼里闪烁了一下,只两三秒的时间,又立刻恢复了平时冰冷的样子。他接过她递来的合同,抚摸一下她触碰过的地方。
这里的四周都像一个巨大的陷阱,康芷内心想为沈长兴打抱不平,可又发现他也是恶人,自己面临险境就可以去迫害最底层的人。
这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她想,心底又溢起一丝绝望的悲伤。
康芷看向四周,发现最边缘的墙上,有一句用奇异的黑字体印成的话。
“苦难是悲剧的前提,抗争是悲剧的根源。”
没有自由,永远都没有的感觉。她觉得内心不断泛着恶心,想要快点离开这里。她走得急,没有看到带着串珠的人看她要走起身要制止,黄满益却回过头朝着他看了一眼,那人迟疑了,收回起身的动作,朝着他点了下头。
他们往下走,快要走到门口,康芷从他手上抢过那份合同,扯去有着黄满益指纹的那一块,带了些愤恨地将它撕成碎片,从一楼窗户处扔到下面天井里的深水坑里。有个梳着粉红色头绳的小姑娘从天井边路过,看着楼里的她,歪头感到奇怪。
人生不过是几份合同,几间房,几个走过的人,人生永远都不自由。
小姑娘拦住从楼里出来的康芷,看她有些生气,拍了拍她的手,把自己手上一盒还没玩完的仙女棒烟花递给她,回过头朝着她挥了挥手,送给她一个飞吻。
康芷的脚步停留在原地,低下头良久,问停在她身后的黄满益,“我们还报警吗?”
他耸了耸肩,“你觉得行就可以,我无所谓。如果报了,明天她大概上不了学了。”
他是太了解她了,这里的墨色只会无穷无尽,只有时代改变了,或许才有尽头。大人已经毁了,何必再伤害无辜的孩子呢。
沉默过后,康芷往前走,她把电话收回口袋,她不想再卷入更黑暗的风暴了,现在能做的只有离开。
他们离开三层楼,走到萧条而布满暖雾的马路上,路边有一个阿姨支起摊子买炒面,康芷吸着香气,却觉得在这里的食物都会沾满钱的味道。
她满脸愤世嫉俗的委屈和厌恶,黄满益朝着自己的手哈气,并不打算管她的样子。她白了他一眼,他朝着天际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条递给她,今天的和昨天的叠在一起,康芷翻着看了看,第一张写着,“满眼都是你,我往哪里躲”。
她的唇角微笑起来,他歪歪扭扭的字迹就像她的止痛药,他总是比她乐观,她有时常常忘记,他是她见过这世上最美好的人。
她翻到第二张,写着,“所有痛恸,所有不甘,祝愿它们,早日消散”,然后后面画了好大一个红心。
她有些不满地指着画歪了的红心,“这分明是我的专利,怎么被你抢走了?”
“能者多劳嘛。”某黄又一次挨了康师傅的一掌。
康芷看着他装痛,眸子逐渐迷离起来,“如果始终是痛苦的,我们会怎样绝望地生活下去?”
他把手臂放下,看着她的眼神永远那么坚定,除了对她,他不会这样看向别人。
“不会,这里不行我们就换,换了一个又一个地方,总有一个地方能留住我们。”
她看向他微笑起来,真的会有吗?那太伟大了。
他看着她笑,脸上的双眼也变得柔和,“这里也不好,我们一起走出去。”
黄满益捡起那辆摩托,带着她离开石家庄,他们朝对于人生仿佛仍旧多余的方向走去。康芷把那一小箱仙女棒烟花捧在手心,几十根绑在一起,用他的打火机点燃,扔在每个他们经过、生活过的街头。
“车不用还了?”
“那当然,我给他家屋外的泥土灶上拍过大两百了,哪个收废品的有我俩这么大方?”
康芷再一次被他逗笑,烟花在触碰到冰凉地面的那一刹那,立马丧失光芒,但是她无比放松地向后一倚。
她知道,只要他在,她的灵魂永不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