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一点就炸的暴躁脾气。”偏生修为是他们朋友几个中最高的,打也打不过,叫人有气只能憋着。
一向博文约礼的师尊能干出这种事,这确实是叫常宁有些诧异。
不过,乐山师伯还是小瞧了他,常宁面无表情,“年轻人,干出什么都很合理。”毕竟他也是从小看着师弟师妹们整日思索着拿炼丹炉怎么煮面才好吃和上课睡觉半夜偷偷用工读书而把被子点着的人了,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师兄。
常宁从小就听着师叔们对他们说着什么“你们可都是问道宗与修真界的未来啊”,一开始看着满山遍野的熊孩子陷入了深思,这难道就是仙门的未来?不由得惶恐,怕问道宗败落在自己这一辈手里,便日日勤奋修炼。
直到一位医道师伯摸着胡子告诉他,他那一辈年轻的时候也这样,常宁看了看现今普遍稳重可靠的师叔师伯们,方才释怀。
所以,“年少看着世界多姿多彩,什么都想试一试,所以有什么样的想法和性格都不奇怪,历经世事后有什么样的脾气秉性也不稀奇,未必如意,但都是自己。”
乐山倒是赞赏看他一眼,“小宁子,这觉悟,可以嘛。”又畅快喝一大口酒。
常宁是乐山看着长大的,从小就叫师伯叫大的,也不惧他,“乐山师伯,那之后呢,你在西邑发生了什么事吗?”
“西邑啊,它是临国很多年以前的叫法,我当时在那儿啊……”
常宁与乐山在漫天云霞下御剑远去,渐渐从两道白色的身影,成了两个黑色的小点,像是两只鸿雁,在奔向太阳。
——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夜色浩淼,月光如流水般倾泻而下,从高山流至江河,再从溪流流向人家。
正是冬日,又还未到过节时分,梧桐巷里的人家便早早吃饭洗漱了,有什么话,更喜欢待在暖烘烘的被子里说。
若是往常,春生这时候已经待在暖暖的被窝里了。
可是她惦念着白日里常宁送她的小册子,便多披了一件外裳,站在庭院里。脑海里想着常宁大哥哥说的神奇的事物是什么,她实在是好奇。怕坏了事,白天一直忍着没翻开。
对着月亮,春生翻开了那本小册子。
月光倾洒而下,为那空无一物的洁白纸张撒上银纱。
紧接着,春生便看到了从未看过的景象。
月光落下时,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似的,小册子从春生手中轻轻脱离,浮在空中。
距离纸页上方一寸的地方,一道接一道地闪过银光,不,准确些的说法是银色的线条,一道银线闪起又马上消失,旁的地方又闪起一道银线,繁杂而有序。
直至最后一道银线消失不再出现新的线条,片刻后,之前闪动的银线一同出现,那是一个繁杂且神秘的图案,层层叠叠,环环相扣,繁杂得春生只能堪堪认出图案的最外围是一个圆形,往里是一个五角星,再往里,春生便是看过,也记不住了。
紧接着,那神秘的图案颜色越来越淡,直至看不见,与夜色融为一体。而原先图案所在的地方,则出现了一幅幅变幻的景象。
画面里,像是被水墨浅浅几笔勾勒出的小小仙人,手上拿着一个酒葫芦,仰头喝上一口酒,脚踩飞剑,游历河山。
旅程是从朝阳初升时开始的,金色的光线从地平面升起,照在像墨色精灵一样的仙人身上。
身披霞光的仙人一路前行,见到凡人少年一路艰险只为求得仙缘,见到恩爱眷侣因机缘反目成仇,见到出生卑微的女孩们合力反抗压在她们身上的大山;
见到少年人得意失意,见到中年人落魄又奋起,见到老年人走到哪里学到哪里用一生践行着学无止境;
仙人有时会拔剑相助,有时会思索,有时会犹疑,但是仙人从未停歇,一直在前行。
仙人去过很高很高的雪山,为了看一眼那传闻中晶莹美丽的蓝色雪莲;去过很深很深的谷底,为了嗅一下那据说能活死人医白骨的紫色小草:去过很危险很危险的海域,为了听一下那几乎要绝迹的鲛人歌声。
仙人曾乘着一叶扁舟,看那明月出天山;曾与剑客比武,只为赢得剑客腰间的一壶酒;曾去美人如群的阁楼,带着那待在角落里哭泣的姑娘,一同坐在楼顶,看那瑰丽得像是姑娘脸颊上红晕的晚霞……
仙人的旅程不都是一帆风顺的。
有把仙人吓退的恶鬼,有把仙人伤得墨血淋漓的妖兽,有劫走仙人财物的盗客。
仙人曾与好友吵架拔剑相向,曾为没能及时救下的灵兽而难过,曾看着心仪女子另有心上人而痛苦万分。
仙人经历过许多磨难,感受过许多离别,最后就连那柄一直陪着的剑也断掉了,仙人捧着断剑,仰天长啸,伏地痛哭。
可仙人仍在前行,带着那两截断剑,从霞光披身,到星子漫天。仙人行走在漫长的黑夜里,一直都没有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