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青等人被关押叶家军的临时大牢,说是牢房也不过将人捆了扔在一顶帐里,再派人看守,恶劣程度与狼牙军大牢不相上下。此时换了新牢房,东方青只嘲讽自己与牢房破有渊源,却也不再惊慌失措,而是面色平静地静坐角落,用捆住的双手费力包扎自己的腿伤。
帐帘被掀起,泄露出帐篷外明媚的阳光。叶情娘步入室内,四处搜寻,随后问道:“东方青何在?”
东方青不为所动。他正苦恼手上的破布料捆不紧腿上的伤口。
叶情娘又问了一遍:“谁是东方青?”
东方青草草捆了伤口,答道:“我是。”
叶情娘朝声源看去,黑漆漆的、看不清。她将帘布放下,朝东方青过去。叶情娘居高临下地看他,有些狐疑道:“你就是东方青?”
东方青没好气道:“你问谁是,我答我是。现在你又怀疑我,你觉得我该怎么回答?”
叶情娘道:“好,现在你就是东方青。跟我来。”
东方青瘫坐在地,不动如山。他的腿实在支撑不了他起身。叶情娘转头看了看他,看见他腿上包扎得一塌糊涂的伤口,让他稍等,出去找了人来抬他。
叶情娘等军医给东方青重新处理腿伤,她看着鹅蛋般的伤口嘴角一撇,啧啧了几声,嫌弃道:“亏你还是大夫,这伤处理得比我还差。”
东方青看了她一眼,这位上战场的女人,明显是这批军队的领头,她穿着一身铠甲,英姿飒爽,颇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他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你所知,我是个大夫,没有药材,我就等同于‘妇人’。”
叶情娘挑眉,道:“若人人皆有‘米’,谁都能做妇人,我怎么知晓你是不是那个巧。”
东方青愕然,不再言语。待伤口处理完毕,他冷漠道:“大人有话直说罢。”
叶情娘道:“叶情娘。江南叶家大小姐。”
东方青闻声抬头。
叶情娘毫不在意道:“那是从前,我现在是叶家军的将领。正是你所见这批部队的长官。叶家军皆是我叶家男儿,他们全是自愿参战的。为的,就是保家卫国。”
东方青道:“与我何干?”
叶情娘道:“家国动荡,生死存亡,匹夫有责!”她看着这批忙碌的士兵“我告之你此事,是因我叶家家主与家慈是知己佳友。东方朔先生为国捐躯后。叶家家主万分悲痛,派我等搜寻你下落,好带你远离战场。你若平安,也好告慰东方大夫在天之灵。”
东方青不答。
叶情娘接道:“我等听命护你平安,待我二弟接引物资归来,你便随他南下。我叶家军中不养闲人,我不管你是巧妇还是庸医,必须想尽办法救我军中受伤将士性命!不然,就你这瘸腿书生,凭什么让我叶家军拼死相护!等下次叛军来袭,我便让你去做先锋!”
东方青不受她威胁,坚定道:“我为医者,自是救死扶伤。不劳大人吩咐,我本会如此!”
接连几日,雪停放晴,阳光和煦。叶情娘忙于带人勘察陕郡周围地形,整整几夜不眠不息,便将东方青弃在脑后不再过问。
这日,叶情娘在山间遇到小批敌军,战中被钝刀砍伤,万幸伤口尚浅,不影响她往后提枪上阵。保险起见,她还是去了东方青那包扎伤口。叶情娘的武器与平常将领的长枪不同,是一把半人高的重剑。这重剑东方青听闻过,是叶家打造的,叶家少年人手一把,其上面纹饰古朴、大气磅礴,颇具世家风范。叶家少年从小锻炼臂力,江湖传闻他们力气均大旁人三分,就是为了挥动这把重达“千斤”的武器。
她背负重剑,身着战甲,甲胄上刀痕遍布、血液混杂。长身玉立,若青松翠竹;面若桃花,却目似狼豹。这原本是位大家族的千金小姐,因家国职责挽起长发、披上战甲,在此浴血杀敌。
此刻,东方青正在筛选草药。军中药物匮乏,他在守卫的看守下就近采集了一些草药。冬日寂寒,万物萧条,本草尚枯,他只寻到些桔梗、柴胡和白术。叶情娘来时,他甚至未料到这位大人是来看病的。
叶情娘一眼寻到这位大夫,喊道:“东方青。”
东方青先摘掉根茎末端的叶子,将草药倒置继续摘除至根茎上端,保留上端的叶芽与生长锥。他做得及其仔细,连叶情娘喊他也未入耳。直至叶情娘站到他身前,遮住了他的阳光,东方青不耐地抬头道:“麻烦让——将军?”
叶情娘终于有幸得见这位大夫真容。
东方青是个大夫,并且是位长相极其儒雅的大夫,若不是战场萧条,叶情娘几乎以为自己见到了位隐居山林的名士雅客——战场不是他的归属,他该与友吟诗作对、行酒听令,做尽天下风雅之事。可嘲讽的是,他自己腿负枪伤,家中亲眷为国捐躯,现在更是不得不行军从医。
战场无眼。世事无常。
叶情娘坐在他对面,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问道:“多日不见,大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