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天,寒风刺骨。
几次风吹后,叶府的后院莲湖里,便结出了一层浅浅的冰冻。
此时此刻,
叶冰裳在碎冰点点的湖泊中挣扎浮沉,眼前光影幻灭……快速掠过了她短暂而平凡的一生:
生在盛国镇国大将军叶家府邸,是家主长女,却只是个庶出女儿。生母位卑低贱,从小看不到几回……
父亲也只当她是个透明人。国家军务外,几乎全部注意力都被主母嫡出的一双儿女,并她同父异母的庶出大哥占据了。
祖母是当今盛帝萧昳的姑母,盛国大长公主,雍容华贵,自来看不上她区区庶女。只对她嫡出的妹妹叶夕雾万分宠溺……
容色清丽淡雅,以凡人的眼光来看,称的上一句美丽。却不是一眼惊艳的类型……
精通女工,善长诗书。
但那又有什么用?女儿身再才华横溢也无法科举出仕,掌政一方。
而现在……她就快死了。
幽深的冰水中,叶冰裳已经渐渐没了挣扎求生的力气:自七岁那年,被刁蛮任性的嫡妹叶夕雾,趁去別庄度假的时机,指挥她去山上采药,而不慎跌落山崖,在山底下担惊受怕过了一夜,次日天明才好容易被家丁找回后……
她又一次有了自己命不久矣的感觉。
可她不想死……
叶冰裳想活……
她想,自己从小到大都没做过什么坏事,反而定时施粥济民,活人无数……若老天有眼,她怎么也不该就这样青年早逝的。
“冰裳——”
或许冥冥中的天道听见了叶冰裳的心声,为了证明他还有着一点点最起码的公平和良知。
在叶冰裳眼前变幻的流光彻底熄灭、黑暗前,萧凛及时游了过来,他揽过叶冰裳只掌可握的纤腰,将她带出了水面。
“咳——咳——咳咳咳——”
邀天之幸,死里逃生的叶冰裳大口呼吸着。哪怕她现在早已精疲力竭,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哪怕那冰冷的空气呼啸着灌入肺腑之中……绝对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但叶冰裳却甘之若饴。
——那是没有窒息过的人,永远不会体会到的轻松与大幸。
“冰裳,”萧凛将叶冰裳托上湖岸。见伊人面无血色,双眸紧闭,眼看着是有进气没出气了,不由心中大急。
既是心疼,又是担忧……千言万语涌到嘴边,这一时半刻的却说不出来,便只得将叶冰裳紧紧抱住。一手抵在她的后心,给她输着真气……
“萧凛……”
淡淡的山茶花香气里,叶冰裳眼前浮现有男子清逸俊逸的脸:那是在座军营里,他流着眼泪,送她登上去远方的马车……
“不,不要……”
“萧凛,别走,别送我走……”
有莫名的恐慌像巨人的大手般,攥紧了叶冰裳的心。教她情不自禁泪如雨下,分明此生从未踏足过军营半步,这会儿却真真切切的浸入了幻境中那与夫诀别的女子心绪。
“萧凛、殿下……别丢下我……我怕……”
“萧凛、我怕……”
她樱唇轻启,一字一句,声音轻弱,却极努力的向爱人诉说着她的惶恐无助,但乞君怜。莫弃了她。
………………
“……贱人!”
和叶冰裳一样刚从水里被人捞出来的叶夕雾见状,简直鼻子都要被气歪了。“贱人!贱人!贱人!”
她一把推开旁边试图搀扶住她的侍女,气势汹汹奔向萧凛。然后二话不说的,就拽住了叶冰裳的胳膊,想要让她离萧凛远点!
叶冰裳吃痛,闷哼了声。
小猫似的,细细弱弱,却教乍然听了心上人表白而略有怔愣的萧凛瞬间回神。
“冰裳……”萧凛拂袖,用暗劲震开了叶夕雾。又小心翼翼捧着叶冰裳的手腕查看:因为方才叶夕雾那粗鲁的拉拽,叶冰裳的手被拖在地上,与土石沙砾摩擦,破了一片的皮。点点血色沁出,教萧凛又痛又愧……
——明明他就在旁边啊,怎么就教她又被人伤了呢?
“萧凛!”叶夕雾被萧凛拂袖震开,萧凛匆忙之间没算计力道。她是结结实实的直摔到了三米外的地上……喉头有腥甜的血味弥漫。
叶夕雾简直要疯了,“萧凛……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她爱他啊……从年少初见,一眼倾心,至今未忘。
几年里是逮着机会就要往萧凛身边凑。
不论别的,对萧凛这一腔赤诚爱意,是真的不掺半点杂质。一般男人就是铁石心肠也该被她的情意熔化了……
“是她,是她对不对?”
叶夕雾红着眼睛瞪向萧凛怀里,气息奄奄的叶冰裳,道:“都怪她,都是她……是她蓄意勾引你,迷了你的心……我要杀了她……我早就应该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