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豆却没有办法躲着林晓筝。
她刚来一中的那天,初春,寒风料峭。毛豆背着自己攒了很久的钱才在集市上买到的新书包,站在讲台上给大家做自我介绍。
底下没有一个学生抬头,只在她说完时给了点机械性的掌声。
所有人都在学习,不会被外边的事分去半点注意力。
真好。毛豆心想。
这里和自己在镇上的初中完全不一样,在这种氛围里学习,一定可以尽快提升自己的学习成绩。
在一中借读的日子稀疏平常,虽然毛豆能渐渐感受到一些异样、不屑的目光,但她全都不在乎。她像个太久没吃到饱餐的流浪儿,眼里只有书本和习题。
直到林晓筝的出现。
她没有出现在毛豆面前,而是出现在一中的五四晚会上。
五一节假日,毛豆收拾好行李回家,大巴驶入林源村后,她不再感到自卑,而是骄傲地带着市里的特产,发给邻村的小孩吃。
小孩说,林月姐姐,真好,你能去市里读书。
那一刻,毛豆都快忘了自己仅仅是借读。两三个月的适应,她甚至觉得如果自己生在市里,早该在一中上学了。
她躺在家门口的躺椅上,阳光毫不吝啬地拥抱她,毛豆觉得这么多年的她仿佛都生在阴暗的地下水道,拼尽全力也找不到尽头,直到现在这一秒。
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短暂的假期结束,返校第一天,学校安排了五四晚会。所有同学搬着凳子到操场上集中,按以往的队列坐好。毛豆看其他班的借读生都坐在最后一排,也跟着坐在自己班的最后一排。
舞台上灯光亮起,两男两女主持人登场,台下一片惊呼。毛豆这才发现,一中的学生也不是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该娱乐的时候还有点高中生的青春活泼。
毛豆仰着头,也尽力朝舞台上望去。舞台上其中一个女主持不是别人,正是林晓筝。
她穿着漂亮的特制裙子,声音铿锵有力,念着开场致词。
“这是三中的同学吗?”半晌,毛豆小声地问坐在她前面的女生。
“是呀,三中的小主持,大型活动都会来帮忙的。不得不说,三中老师的审美比我们学校老师好多了,看看人家给准备的裙子......”
毛豆慢慢失神,她渐渐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只是盯着台上落落大方的林晓筝看。
异乡感油然而生,新鲜劲儿过去,毛豆回想起这几个月遭受的冷眼,像针扎在身上疼。
林晓筝不知道毛豆到底在跟她闹什么别扭,但能猜到一些。她几次想与毛豆把一切摊开说明白,却根本没有机会。
她曾经很珍惜这个从小到大的朋友,直到一切如火烧纸化为灰烬般无力挽回。
所以,在听祝诀提起她从小到大的朋友徐稔时,林晓筝心底除了遗憾,还有羡慕的情绪。
高一的暑假,林晓筝忙着挑选艺考班,没回林源村。她抱着一沓厚厚的传单,坐在蛋糕店的长椅上等待妈妈的生日蛋糕。
祝诀就这样穿着病号服推开蛋糕店的门,像是早就知道林晓筝在这里似的,径直走向她。
“林晓筝?”祝诀唤她。
“你是......祝诀吧。”林晓筝认出来,“你找我?”
“嗯,今年假期没回林源村?”对方像很了解自己似的拉家常。
“啊?没回。”
“曾经那件事,你还是没放下吧。”祝诀看起来神神叨叨的,林晓筝愣了半晌没吱声。
但直觉告诉她,对方说的,只有那件事。
“你知道?”林晓筝惊呼。
“你别害怕,我只是今天知道。”祝诀抬手搭在林晓筝肩膀上,不知怎的,林晓筝竟随着她的动作放松下来,“时间不多了……我想说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后悔就能改变的。与其沉浸在后悔的情绪里,或一想起那件事就强迫自己忘掉,不如真正接受它。人生中一阵小小的波澜而已,无需将它视为洪水猛兽。”
林晓筝没接话,店员叫她的牌号拿蛋糕,她都没听见。回过神来,蛋糕已经在祝诀手上了。
“你是说,果园那件事吗?”林晓筝觉得不可思议,开口确认。
“可以是很多事,不管是哪一件事,我只希望刚刚说的,能对你有用。”祝诀微笑,拉过林晓筝的手,将蛋糕的手提丝带放进她手心。
此后,祝诀见到林晓筝,总像从没见过她似的。学科竞赛结束,林晓筝提出想和祝诀交朋友,她也淡淡接受,像是提前知道一样。
林晓筝不知道祝诀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学科竞赛结束后,她经常请病假。祝诀不多说,她也从不多问。她总觉得祝诀很神秘,像以前的毛豆。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正站在皮筋的两边,永远帮其他人撑着。跳皮筋的人换了一轮又一轮,永远轮不到她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