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改名呢?
“你为什么改名呀?”高一,终于认出自己的小学同学曾经这样问过。
为了获得全新的自己,为了开启全新的生活。蒋妤桐曾经那样坚定,可在被提问的这一刻,慌了心神。
“当时觉得ABB式的名字太可爱了,还是想要不一样的感觉。”
“是吗,可你就是很可爱啊。”
蒋妤桐的确非常享受别人的夸赞,享受别人包围自己的感觉,她微微一笑,将事情翻了篇。
蒋妤桐的人生一直很顺畅,她唯一一直不明白的,是徐稔为什么会替自己出头。
“牙套妹”的嘲笑声她早已习惯,压根儿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平时受自己小恩小惠的同学们也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
蒋妤桐觉得这是正常的,零食买不来真正的友情,她明白。
可是徐稔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当你习惯了用东西去交换别人的“一次性”心意,一旦有人带着突如其来的善意闯入你的世界,你的第一反应是害怕,而不是感激。
她是想换取什么吗?可自己把巧克力放到她的座位上,总被退回来。
所以,大概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吧,蒋妤桐知道徐稔一直爱做梦,爱逞能。把凳腿儿当宝剑,疯疯癫癫的,泼洒自己的正义感。
但她大概永远都不会想通,不是所有事情都一定要有个原因。
就像自己被要求转学和搬家,被要求卸任小主持,被要求放弃艺考,被要求不惜一切代价考上好大学,这些事情有非做不可的原因吗?好像并没有,只是对“新自己”的欲望太过强烈,被驱使着往前走。
高三的压力很大,爸爸总在蒋妤桐耳边吹风——没关系,考不上还有自主加分,还有保送机会,你只要平时成绩不那么难看,爸爸会想办法的。
咖啡一袋一袋地喝,题一套一套地做,数学题和物理题像几根鞭子,甩在蒋妤桐的后背缠绕,除了接受痛苦没有其他任何逃离的方法。
偶尔在走廊或热水房里看见祝诀,蒋妤桐都心情复杂,对方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从高一开始,就对自己是蒋敏敏的事毫无惊讶,蒋妤桐觉得自己就像小学那块被退回去的巧克力,祝诀甚至都还没看见,就被徐稔拿走还回来了。
所以她总是在祝诀面前提起徐稔,蒋妤桐很病态,她仅仅是觉得祝诀讨厌自己的样子,和徐稔很像。
当年被徐稔一并还回来的巧克力,蒋妤桐重新塞回祝诀的心里。
仿佛只要这样,自己就仍然和徐稔战斗着,哪怕徐稔已经不在了。
一中被传出有人出事的那天,蒋妤桐怎么都想不到是徐稔。警方出结果为溺水意外后,蒋妤桐也丢了一阵子魂。爸爸升了主任,一向以爸爸的荣誉为荣誉的蒋妤桐,却高兴不起来。
又听说祝诀精神错乱,频繁请假去看医生的事,蒋妤桐还是感觉很不真实。
早上起床对着镜子梳头发,看着镜子里乌黑亮丽的直发,蒋妤桐眼前莫名浮现出小学时候,自己每天早上要花很长时间梳头,才能把乱糟糟卷在一起的头发理顺,即便如此,到了学校还是被人叫“大头鬼”。
她轻轻地梳着头发,每天都用直发夹拉直一次,定期去理发店护理,现在的头发很快便能打理好,现在也没人会这么叫了。
也没人会替自己出头了。
祝诀在医院来来去去了一个多月,暂时稳定情绪回到学校里,她变得比高一更沉闷,更不爱与别人交流。
有一次体育课,祝诀在羽毛球组,忘记带球拍没法组队,是别的班的同学赶过来送的,那个人,是林晓筝。
祝诀什么时候和林晓筝这么熟?
学校里大大小小的活动,现在都由林晓筝和岑檐一起主持,蒋妤桐不可避免地将他们仨联想在一起。
也曾试着把祝诀约在楼梯口,问她徐稔的事究竟还有没有进展,可祝诀心不在焉,什么也没有说。
还去找过岑檐,但岑檐也怪怪的,神情让人难以琢磨。
徐稔出事的那片湖解除封锁后,蒋妤桐站到湖边,微风吹起她笔直的头发,摩挲着脸庞。
爸爸说:“小桐,你别忘了你为什么改名。”
蒋妤桐明白,爸爸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心思,他觉得自己和他是一样的人,同样的冲劲儿,同样想要往前爬的决心。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觉得,女儿心甘情愿为他的前途铺路,却从来没想过女儿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蒋妤桐是他的台阶,是他满足欲望的台阶,小学时期在餐桌上背古诗、在学校里当班长,初中时期在人生地不熟的邻市上学,高中顺着家人的心意放弃艺考,努力学习,考上一个好的大学。
高三下学期,蒋妤桐为了不让爸爸给自己“开后门”,拼了命地学习,她只想靠自己的实力上一所好大学,而不是靠爸爸这个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