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翡见她这幅样子,哭笑不得,无奈道:“府——里。回去继续喝。走。”
搀起惜云麝,想一想,还是帮惜云麝把披风系上,斗帽罩头,以防这副烂醉如泥的样子被人看见。
两人蹒跚下楼。楼下果然还有一桌盘踞不走,先前头卷毛巾的那名伙计终于把人等下来了,上前殷勤道:“二位夫人这就走了?”
桐翡道:“酒钱记在知府大人账上。”
不花白不花。秋异行身为烟州知府,不至于连几坛酒都请不起吧!
伙计忙不迭点头:“怎么着都行,小事一桩。”
桐翡道:“把门打开。”
伙计忙跑去把大门打开,桐翡扶着惜云麝走到门口,忽然把惜云麝塞给伙计,掉头来到久坐不走,等着看热闹的那桌。
桌上一共四人,不像酒鬼,也不像莽夫,反倒都清清瘦瘦的,看上去像读书人。
桐翡心里翻了个白眼:“切——”。
前世的男人见识不少。她的总结是,男人都是表里不一的生物。
越是看上去花天酒地、左右逢源的男人,越容易坠毁于一个女人,此人之后再无她人。而越是表面清高的正人君子,内心窥探丑陋的欲望越强,越需要用放纵和小小的龌龊弥补白日的辛苦伪装。
那几人见这个美艳的知府夫人踱过来,脸上又是兴奋,又是胆怯,还有些不好意思,手脚都不知往哪放。
桐翡挨个在每人身上扫视一番,忽然一脸娇笑,道:“我美吗?”
几人被问得不知所措,眼神躲闪。其中一个胆子大的点了点头。
桐翡又道:“看够了吗?”
这回四人都点头了:“看……看够了。”
桐翡关切道:“酒喝好了?”
“喝……喝好了……”
桐翡:“知道何时打烊吗?”
打烊的时辰早过了,若不是两位重量级夫人在楼上,伙计早赶人关门了。只因楼上不散,楼下才勉强让他们多坐片刻。
几人支吾半天,面红耳赤,说不出话。
桐翡提气喝道:“人也看了,酒也喝了,还不给我滚蛋!”
她眉毛倒竖,杏眼圆睁,长相本就有三分凌厉,凶起来更模糊了那七分美艳。话音未落,四个秀才如鼠逃窜。
桐翡回身喊道:“还没给钱呢!”
其中一名秀才停下脚步,踌躇着在内衣里掏了半天,搁下几块碎银,夺门而逃。
街上人烟稀少,夜未黑透,多数店铺却已掌灯。好在离府衙只有一里地左右,惜云麝粘在桐翡身上,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赶。路上倒也不算引人注目。
路过一片竹林,眼看转个弯就到府衙门口了,惜云麝忽然发出一声惊喜的叫唤:“你看!”
桐翡顺着她的手望去,茫茫然道:“什么?”
除了成片的细竹,明明什么都没有。
惜云麝的眼神紧盯着什么东西不放,桐翡便留意多看了两眼。可左看右看,确实什么都未看见。忽然,脸上挨了一巴掌。
“啪!”
结结实实。桐翡感觉左脸一阵火辣辣的,脱口而出:“你疯啦!”
惜云麝的手还拍在桐翡脸上,并未拿开。她把手掌拱起,留了一个小小的缝,然后嘿嘿傻笑,拈起一只半死不活,腿脚瓮动的蚊子。
惜云麝把蚊子提到眼睛上方观察半天,摇摇头,不甚满意:“这种蝴蝶很漂亮,就是太小了。”
如果不是看她孤家寡人容易被人占便宜,桐翡只想赶紧找个门路逃走。
烟州城有一名人人谈之色变的女酒鬼,两碗就醉,醉后不醒,撒泼耍疯,五谷不分。
而且人家的酒疯是分段演绎的。激昂发疯后,又睡了些时辰,此刻双目清明,说话连续,逻辑清楚,走路也不歪歪扭扭,如若不仔细观察,断看不出人是醉了酒的。
只是行为像换了个人。
桐翡思忖,她老公秋涛见了这副模样,还敢认自己老婆吗?
反正我是不认识这个人!
“啪!”
右脸又挨了一巴掌。
这回下手不重。惜云麝轻轻把蚊子拈下来,放在手掌中。
肥润白皙的手掌中,躺着两只奄奄一息的蚊子。
如果平日被人这么折辱,桐翡必定不会放过。可和一个醉鬼,又有什么道理可讲,何况还是自己灌醉的。
造孽啊——
桐翡内心啜泣,忍不住拉了一声哭腔,双手捂着脸,此刻只想找一面镜子照照,脸上的蚊子血也许还是对称的呢!
可惜云麝接下来的举动,彻底刷新了她的三观,彻底折服,跪地为徒。
惜云麝取下云肩,扎成一个兜,把两只蚊子轻轻放进兜里,笑嘻嘻地道:“我要把他们带回家,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