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风太大刺到眼睛了。”她匆忙揩了下眼角,然后转过头来。
“这个季节海风都这么大吗?”
水生叔看了她一眼,又吸了一口烟,袅袅的白色烟雾在他面前腾挪。
“这风啊。”他在台阶上磕了磕烟管,“总要遇上那么几回的。”
“不过也就些许日子,过去了就好啦。风大了,就少打几天渔,多回家陪陪老婆。”
回家……要回家么……?
风很凉,她不由得抱紧了身体。
“女侠姐姐?走吧!我们去山神庙,你教我功夫!”
吵闹的“自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转过身来,看到小小遥一脸兴奋地盯着她。
她闭上眼睛,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知道村子里哪里有客栈吗?”
“我想……买点路上的干粮。”
“嗯?!”小姑娘打了个哆嗦,然后使劲摇了摇头,遥遥一指城西,“城……城西……”
“那你陪我去?”小遥试探地问道。然后小小遥一窜三尺高:“我不!不去!”
“为什么?”
水生叔在一旁呵呵笑了,“丫头,你是怕你舅舅骂你是不是?”
“谁说的!我李女侠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话虽这么说,她却犹疑地搓着手,“……那,那……那……女侠,你快去快回,我……我就在十里坡山神庙里等你!”
“你……你一定要来啊!”
话音未落,小小遥就如同飞一般,拔腿就跑。
原来自己小时候怕舅舅怕到这个地步啊?
“咳,这丫头就是客栈老板的侄女。”一边的水生叔哈哈笑道,“这丫头最怕她舅舅了,一提到她舅舅,跑的比兔子都快!”
小小的背影蹭蹭地从几个大人身侧的空隙穿了过去,然后扑地一声钻进了树丛里面,宛如一只闹腾的猴子,她忍不住笑了。
舅舅一直很注意客栈的打理。十年前和十年后的客栈从外表上看不出来半分区别。她在门口再一次停住了,想起了当时仙灵岛覆灭时,和阿麟二人在此处奋战三个苗人,然后舅舅出其不意一掌……明明才过了数月,她想起来的时候,却如同是上辈子的事。
她往客栈内看了一眼,舅舅站在柜台那边紧蹙这眉头盯着手上的账册。
可能又是哪比账对不上了?
舅舅曾经说过,算账这方面他是不擅长的。她好几次看到舅舅对着对不上的账册愁眉苦脸,然后叹气念起舅妈的精明利落。
舅妈去的早,自己记事起舅妈就总是躺在床上,辗转病榻数年后,舅妈病逝了。之后的数年后母亲又一去不回,那之后舅舅脸上的皱纹就变得更深了,宛如古树树皮上的纵横沟壑,小时候不懂事,还经常以此给舅舅起古怪的外号。
她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踏进门内。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舅舅估计是依旧被账册搞得头晕脑胀,敷衍了一句后才慢慢抬起头来,看到了她的脸,猛然愣住了。
她屏住了呼吸,见舅舅的目光移到了她的衣服上,两相一印证,眼中方才的光芒突然黯淡了下去。
空气沉闷。她吞了口水,率先开了口:“……打尖。”
“要……”她话刚出口,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穿着苗兵的衣服,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呃……”她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我没钱,就,就……有水吗?”
就在这尴尬的时候,肚子不争气地“咕——”了一声。
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哈哈,哈哈哈。”李大郎哈哈笑了,“姑娘,你是苗人?”
“呃……啊,是。我叫阿朱娜。”她欲盖弥彰地报上了名字。
“坐吧,姑娘,八宝粥喝么?不收你钱。”
“啊?啊!喝。”她懵懵地点了点头,李大郎起身走向后厨,盛出了满满一碗乌紫色的八宝粥,袅袅热气中是腻人的甜香,“给我家丫头熬得,糖加的多了点儿。”
“没……没关系,谢谢!”熬得软烂的赤豆又沙又糯,葡萄干吸满了鲜甜的粥汁,变得香甜而饱满。她小心地舀了一个葡萄,然后一口咬了下去,汁液在口中爆开,混了一口粥吞下去,胃里似乎都暖呼呼甜丝丝的。她一边狼吞虎咽,鼻子却默默酸了。
“天下居然有如此巧的事。”李大郎苦笑道。
“我妹妹……和你太像了。”
她从未听到舅舅用如此沙哑的声音说话。记忆中的舅舅要么就是扯着嗓子吼她,就是压着嗓子骂她。她一时都忘记了吞咽,茫然抬起头来。
“你进来的一瞬间,我差点以为是她……但怎么可能。”
“即使她活着,也要比你大不少。”
“您妹妹……不在了?”
她终于试探地问出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