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岁以为自己应当是听错了。
秋风寒凉刺骨,吹得殿中落叶簌簌,她如今神智并不算清醒,出现幻觉,似乎比左慕恒同自己柔声说话,更为可信。
她抬手用小臂蹭了蹭刚刚被捏过的面颊,没有回答,只是仰首痴痴看着眼前的人。
男人俊朗卓绝,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威压,而那双原本总是显露出厌烦与狠戾的眼睛,纵使此刻她饥寒交迫头脑呆滞,仍旧能轻而易举看出他眼底未加掩饰的温柔。
在萧瑟秋寒中显得有些炙热,与她印象中的左慕恒判若两人。
容岁歪了歪头。
到底是真的,还是幻觉?
“跪傻了?”
她闻言终于清醒一些。
没错了,左慕恒平日里就是这么说话的。
“是跪的有些难受,没关系,我应当还能再撑几个时辰,”容岁嘟囔着回应,“只是我一人在这里,便不知道赵福会熬到几时……左慕恒,你明日上朝时,可否再来看看我?顺便告诉我一声,赵府是何动静,我还需不需要继续跪着?”
她说得认真,自觉考虑得周全,只是没料到左慕恒听她所言,便皱起了眉。
男人视线状若无意在她膝上扫了一眼,道:“我方才说的话,可有听清?”
容岁愣了愣,忽而想起来方才他来时对她说的话。
可她还在领罚,现在回去,照父皇所说,岂不是要将沈吟香送回沈府了?
于是她赶忙摆手,将跟前之人推了推,“不行,还不能回去……”
“嘶——”
手才触碰到男人衣襟,便如刀削火燎,撕裂般的疼痛从双手传来。
强烈的痛感顿时让容岁彻底清醒过来,双膝和腰背因久跪产生的异样随之也变得清晰。
本就酸涩的眼眶,再度变得模糊,无法控制。
她下意识缩手想要把疼痛吹散。
忽有大掌霸道地将她两只手腕顺势擒住。
她身子在那力道下无可抵抗地倾身歪到在他身上 ,也因这一倾,膝盖如释重负,原先在心底坚不可摧的防线,濒临倒塌。
便见左慕恒垂首看了眼她红肿淤血的手掌,缓缓吐息,在她火辣刺痛的掌心拂过一片凉意,舒缓、轻柔。
末了,抬眼看了看她。
而容岁却是瘪了唇,清泪棽棽,抽噎起来。
“左慕恒……”
左慕恒似乎有些惊讶,眉头皱得愈紧,若有所思。
“吹了还是疼,好疼呀,呜呜呜……”
她忍不住似孩童一般向他撒娇,至少此刻,眼前之人并无从前那样冷漠疏离之意。
她敬爱的父皇无奈下令责罚于她,贴身丫头应雪被留在府中,就连视如手足的沈吟香,也病倒在塌,等她庇护。
眼下,唯有左慕恒能听她倾吐哭诉了。
男人对她突如其来的嘤咛略有些失措,往前二十载,从未有人在他面前如此,对于旁人纠缠,他向来也是不予理会的。
此刻,他选择将少女柔软的细腕放于自己肩头。
容岁仍抽噎着,人便被他屈身抱起。
身体的疼痛和僵硬勉强得到缓解,但她还是清醒地出声想要制止男人。
“我不能走……”
左慕恒适时打断她的话。
“你心心念念的沈吟香我自有安排,至于你,今日本应是我左慕恒的人,可因沈赵家的事端耽误我至今,他们那边,我定会好好算账,”他说着,顺手将怀里妄图挣扎的人颠了颠,见她果然没再动静,才迈开了步子,继续道,“我倒要看看,如今我带你走,谁人能拦我半步。”
男人语气低沉,不紧不慢,恰好经过想要前来阻拦的宫人和侍卫。
只是宫人和侍卫听闻他此言,即刻止了步子,欲言又止,直至二人远远离开,都没敢开口。
几人面面相觑半晌,才着急忙慌地四散跑远,嘴里念叨着“快去禀告皇上”,汗如雨下。
这头容岁对左慕恒的话半信半疑,痴痴看了他许久,直至被他放在马车的软塌上,才犹犹豫豫地软声询问:“左慕恒,你把我带出来,真的还能让沈吟香不被带走么?”
男人瞥她一眼,似乎不大愿意回应她的质疑,甚至又开始表现出了稍许的不耐。
她缩缩脖子,委屈地抿唇。
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才出现在他眼里的那股冰冷气息转瞬即逝,男人眸底的怜惜与温柔即刻占据上风。
“你随我回府便是,其他不必多管。”
他说的话,当是信得过的。
于是容岁不再多问,敛眉思虑片刻,勾了勾唇,抬眸对他笑笑。
“好,我相信你!”拢在心底那片愁云终于消散了些,她禁不住朝男人那头挪了挪,“旁人都说你不近人情,原都是假的,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