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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接近初夏的时间,孤儿院公共洗手间里的蚊虫就越多了起来。

杜青碧蹲在女厕的通风口那里,就着惨白的灯光默背那些英语要点。

在她的脚边还摆着一本厚厚的《山海经大全》,那本书已经被她翻阅了太多次,甚至还写上了无数的注解和自我畅想文字,于是看起来就显得格外破烂起来。

在孤儿院,电子设备对他们来说是距离遥不可及的事物,连电视也只是放在大厅里,作为一种装门面的有线版本,大多数时候并不是为了给他们这群孤儿娱乐用的。

而少数娱乐往往是不需要让那位雁过拔毛、小肚鸡肠的彭院长花钱的其他方式来制造出一点欢乐;不过在更多的时候,她这么大年纪的孩子已经需要自己承担起自己的吃住费用。

想到那间大通铺的卧室里还有相当令人讨厌的人在,杜青碧换了个不那么发麻的脚,决定还是在有蚊香的卫生间里再多背两个知识点。

可以的话,她比较想顺利考上自己想去的大学,然后拥有稳定的经济来源去追求自己的人生目标。

在这里唯一和她亲近的小姑娘已经被一家条件殷实的人家领养走,她现在专心冲刺也足够了。

这么想着,她一边在灯光下翻过一页英语资料,一边又换了只脚做身体重心。

她脚旁的《山海经大全》在洗手间的灯光下似乎散发着微弱的荧光,如果有人仔细看,估计会发现那不是已经翻到有了褶皱的封面反光,那是书籍自己本身在不合科学道理地发光。

但可惜的是在这里的唯一读者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异象,而是在感觉自己身体僵硬,重新换一个姿势的时候,脚板发麻,直接一个倒头葱的姿势往后栽去。

杜青碧的双手无助地在自己面前虚空挥舞了两下,但此时的她面前什么也没有,身后也没有第一时间感觉到被撞击的疼痛感;相反她感觉自己逐渐被按理说坚实的地面给“吞”了下去。

洗手间的水泥平地此时像过于柔软的橡皮泥,又像是泥泞的沼泽,无声无息的波浪从她的背后迅速蔓上,然后没过她的口鼻和那本微微发光的《山海经大全》。

流光如同有形的丝线从她身边流过,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完全没有感到任何的痛苦,仿佛坠入被棉花包裹的幻梦之中,唯有一种相当轻松的感觉笼罩着她。

那本《山海经大全》好像纷飞的雪花在她面前脱离了书脊的禁锢,白纸与黑字在这片空间里变成了彩墨,在她头顶脚下、周身四方汇聚成实体一样的景象。

单脚的毕方啼鸣着飞跃她的头顶,纤长的尾羽犹如赤红的流星划破天际;照亮的是远处水墨山水之间昂首看着远方的麒麟,那只祥瑞之兽踏足漫步前进,身边鸟雀与野兽亦围绕着它载歌载舞;麒麟面前的深潭之下,一黑一白的小鱼相互追逐着自己的尾巴嬉戏,将这池清水搅成阴阳太极之纹路。

杜青碧感觉自己的视野时而被拉得很高,时而又觉得自己距离那些曾经出现在《山海经》和其他各种古老书籍中的动物极为靠近。

她或许还是个人类,又或许也变成了那水墨画一样山野里的一只鸟兽,再或许她已经是这天地之间的一片浮云。

这简直像是一场美梦,或许她在洗手间背书的时候就睡觉了,所以她才能这样畅游这片神奇的天地。

她化作清风,看到星宿之间朱雀展翅,白虎于山头咆哮;瀑布下的青石仰起头,才叫人发现原来那是一只玄武;而天幕之上浮云随风起,似乎隐隐化作一条巨龙与她一起游历高山流水。

这里的生灵似乎都能口吐人言,时而问她为什么靠近太阳就会死去,时而又问她天空为什么总是到不了尽头。

她说,如果想要接近太阳又不被灼伤,只有先把自己保护好;天空或许是首尾相连,当你飞到尽头的时候,就意味着重新到达起点。

她只觉得这是一场瑰丽又美妙的梦境,于是放开想象,无拘无束地回答它们。

鸟雀和走兽在此刻都变成了她的好友,为她叼来被叶子包裹的朱果,以竹筒盛放的清泉。

她坐在轰鸣的瀑布前,看那条白练的确正如诗人笔下所写,流水因为高低的落差撞击在满是青苔的石头上,便升腾起朦胧的水汽。

微风将那些水汽扑打在面部,倒是不觉得多么令人讨厌,反而叫人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雨后薄薄的雾气之中一样沁人心脾。

那筒清泉很是甘甜,咬下的朱果更是甘甜,她坐在飞鸟走兽之间听它们说这世间千奇百怪的事情;她便时不时告诉它们,自己曾在书上看到的那些神话传说、山海异兽,说曾经天地一片混沌,盘古持斧开天辟地;说世界上本无人类,女娲以土造人,后又补天离去;说曾经有人见到鲲鹏与蝶,又和现在的她一样不知是自己入了其他生灵的梦,还是其他生灵入了自己的梦。

他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山泉瀑布、微风林海、兽吼鸟鸣、人声娓娓,共同组成了一道和谐的乐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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