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天光(五)(1 / 2)

五月二,春光尽。逐麓江往南的州地暑气渐盛,浓绿广袤。王都城中犹是春尾迂回,晨起衫薄,晚归满衣凉。

一大早城内数家衣坊登府门,如期送来新裁好的衣裳。阿沅站走廊上捧账本一一划对,笔勾到没墨,转头喊第其帮忙拿砚台。屋檐下,一叠叠新衣裳被仆从们捧过长廊花苑,捧入内院。

院里池上桥边一棵银杏树,树下轩窗推开,窗旁蔷薇爬了半面墙。

推窗的手修长而筋骨锋利,食指到尾指间胡乱缠了几圈红绳,绳上坠一枚红玉佩。

今安低眼看到漫上窗台的蔷薇花枝,有几枝长得格外猖狂,没规矩地往窗里探,她随手拨开。玉佩跟着她动作晃来荡去,磕上窗布又撞入花丛中。

半个时辰前有人珍而重之地将这块玉托付给她保管,今安浑然忘了这回事。

身后动静一响,今安转头,虞兰时从屏风后走出。

雪青色垂胡袖袍衫,白玉腰封束上腰胯,通身的蕴藉风流。今安没见过比虞兰时更衬这些艳色的男人,看他,好比看漂亮的花。皮相浓烈香气招摇,姿态却是孤高的,甚至是傲慢,别人看任别人看。今安至今不知道用哪一种花来形容他。总归不是堵在窗前的蔷薇,太热闹。

虞兰时一手拎着袖口,一手扶头上乌木簪,面带苦恼:“头发夹进领子里了。”

每日点卯上值都是穿官服,许久没有穿这样鲜亮又拖沓的衣裳,一重又一重地穿戴,难免有些手忙脚乱——当然,不仅仅是这个原因,还因为这一身是虞兰时今天换的第五套衣裳。

早晨踏进门来,虞兰时话没说两句,就被今安塞进屏风后换衣裳给她看。新到的衣裳云水蓝又接绛紫色,赤橙黄绿青蓝紫,一套又一套应接不暇。前头还算从容,从上一套被大袖子勾到发簪开始,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看人走近,今安抬手帮虞兰时扶正发上乌簪,扶不正。

面面相觑,今安有些语塞:“……发髻好像散了。”

看一看落进她手里的簪子,虞兰时捂着后脑勺,一脸的不知如何是好:“那怎么办?”

拿笔写字做文章不在话下,但虞兰时是实打实的十指不沾阳春水,今安头回遇见他时,他连衣裳都穿不利索。指望不了对方,说回今安自己,也的的确确是做琐务的一把苦手。

两个分外有自知之明的人,对着今安手中的乌木簪陷入沉默。

今安试图挽救:“要不我去喊个人帮你。”

虞兰时果断拒绝:“不要。”

今安点头同意:“也是,有些丢人。”

虞兰时无法反驳。

勾出他夹进领子的头发,又长又黑的一小缕拿在今安手上,乌黑滑溜不见一丝毛躁。然而就算这捧头发能滑得化成水,披头散发也不像样。

最后还是今安动的手。今安将虞兰时推坐去镜子前,乌木簪弃用,挑了根衣裳配套的同色发带。虞兰时的发式原本是绾起上半部分,其余披散。现在绾起的发髻散了,只得梳开用发带重新束起。

今安手生,几番跟发带较劲,盯紧镜中的虞兰时,说:“不要动。”

虞兰时一动不敢动,满眼笑意:“我不动。”

屏风滤光,镜子前这一角昏暗些,檀色木头蒙上釉色,垂下虞兰时脸颊的发丝像流动的墨。

虞兰时目光落在镜面,看到今安手背挂绳坠下的玉。这块玉比周遭事物颜色都要浓稠,间或轻磕着凸起的骨节。手指屈伸,皮肉里骨形纤长地抻至手腕,以一种极其优美舒展的姿态,随动作张弛着。红绳浅浅地勒进——

喀。玉佩磕上虞兰时额头。

不如何痛,足够巧,似是告诫的一下木鱼声。

今安这才发现手上还挂着枚玉佩,绳子缠得松,又轻,不妨碍动作像不存在。今安另一手拿着虞兰时的头发,左手伸到他面前:“帮我解开。”

虞兰时目光跟着缓慢挪动,看清红绳捆束她指节的全貌。

迟疑得有些异常,今安镜中看他,虞兰时立即垂眼,捧着她的手去解。虞兰时的指尖凉,比玉还像玉,动作轻柔,在今安几根手指内外极细致地、逐寸抚过一圈。红绳松开一圈,极缓极慢地又松开一圈。

虫子爬似的,今安觉着痒:“这么慢。”

虞兰时轻声:“缠到我的头发了。”

今安不说真假,凑近他脸侧问:“那你的耳朵怎么红了?”

心鼓重重一擂,虞兰时下意识抬眸,与今安一齐看到自己。昏黄镜面里坐着的青年眉眼艳丽,神态冷清,偏偏耳尖到耳根俱是红透。鬓发被掖在耳后,无处可躲。

今安还要拿手去碰他,带起的红绳分明松散得一挣即脱,却也绑住虞兰时的手指。皮影戏里牵丝傀儡全凭幕后人操控,嗔喜半点不由己,此刻虞兰时全副心神也悬在这么一根细丝上。

指腹顺着耳根那点红抚过他下颌,揉上更鲜艳的唇角,今安眼随手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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