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几个,”魏尽野微微扬起下巴,愈加仰头,双眼扫视过顾时瑛,“去把那破箱子给我抬过来,我倒要‘瞻仰瞻仰’我们世代忠勇的将军府祖先们的……”
话音未落,顾时瑛突然像是泄了全身力气一样,双唇轻轻张合,呢喃道:“究竟要如何……如何做……才能让你消气?”顾时瑛将颤抖的手掌握拳,转而缩回袖子中,全然不见从前的傲骨不逊,倒恍若一副无知无觉的提线木偶模样。
魏尽野没想到顾时瑛会是这个反应,他倒巴不得顾时瑛再想从前那样不管不顾地闹起来,把所有人都引过来,瞧瞧他魏尽野是如何把从前眼高于顶的顾小将军踩在脚底下的。如今顾时瑛这个态度倒叫他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
“我怎样?我方才不是说了吗?”魏尽野摆了摆手,叫身边的下人退后,他一人迈步向前,走到顾时瑛面前,拍了拍顾时瑛的胸脯,轻声却又咬牙道:“我要你自己把衣裳脱了,让小爷我看看这太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二人相对而立,不过区区百十天的时间,境地已是大不相同。
顾时瑛眨了眨有些湿润了的眼睛,也不知是气愤还是悲伤的缘故,他胸口堵得发痛,瞧着这张令人生厌的脸,如同那些陷顾家于万劫不复之地的阴险小人一样的脸,忽然觉得悲凉极了,同时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情感——仇恨,却蔓延在他心里。
也许那些小人们也是由这样的情绪肆意生长在心田才会做出如此不忠不义的事来的,但是恨就是恨,焉能下咽。
顾时瑛单手抬起,攀上衣领。
脑中闪回的画面是隐在阴影里缓缓朝他伸出手的阴鸷青年,他说:“从今往后做我最锋利的刀。”
略凉的秋风拂过他的肌肤,激起一阵恶寒。
最锋利的刀,也是最肮脏的刀。
“圣旨到!”
一声浑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仔细听还有些微喘,像是急着赶过来一般。
“顾时瑛接旨!”
前来传旨的不是旁人,正是被先帝托孤的李谏,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一步迈进院落,将明黄色的圣旨举过头顶:“传陛下旨意,即刻召顾时瑛入宫侍奉陛下左右,不得延误。”李谏知道将军府这里不会平静,自请了差事来安顿顾家,没想到才把顾将军和顾夫人一干人送出府外就听得了魏尽野带人硬闯内院的事情,便略匆忙赶来宣旨。
这道圣旨是新帝才交给他的,其中的深意李谏也揣摩过几分,只是现在势力此消彼长,他再不能多做些什么了。
李谏原地站定,默默向魏尽野一帮人施压,魏家是后党,本就对突然冒出来的新帝多有不满,连带着对李谏也有诸多怨言,只是还没有人敢摆到明面上。
“还不下跪?!”李谏冷言道。
魏家一行人不情愿地跪下,李谏才把目光移到顾时瑛身上,方才的衣衫不整他只是扫了一眼便不再看,或许是有些不忍这个他曾寄予厚望的晚辈即将走上一条他从前鄙夷非常的道路。
从此他们将站在朝廷的两边,皇帝就站在中间看着他们斗来斗去,斗得越激烈,皇帝就越能作壁上观。制衡,最绝顶的帝王术。李谏也许该庆幸这位新帝不用他来教,就已经合格了。
“顾时瑛,接旨。”李谏虽不再厉色,但冷意未减。
绝不能对自己的政敌抱有善意,这是他父亲留下的教训。
沉重的、决绝的声音响起,双膝在接触到冰凉的青石的那一刻,无数画面在顾时瑛脑中闪回,“臣——接旨。”紧接着,他身体前倾,最后一次在祠堂前叩拜。
不对先祖,对天子。
从此大路一条,再没有他顾时瑛的位置。幽荆丛生的另一条路,必须走到生命尽头的一条路才是他的归宿。
苦涩原来是这般滋味。
把头深深叩在祠堂青石地下的顾时瑛尝到了顺着脸颊流下的一滴泪,转瞬泪痕就被穿隙而过的风吹干了。
晚雁数行,从将军府的上空滑过,徒留几声悲鸣。
来年它们会沿着原路返回,周而复始,而偏离轨迹的孤雁继续盘旋在原地,或许是希冀能再次归群。
只是妩媚春色总来晚,侵骨寒风乍来时望不到尽头。
…………
新帝登基大殿不过三日,前皇后即新太后就以新帝嫡母的身份给马无疾施压,逼他立自己的亲侄女刘楚华为中宫皇后。
只是新帝在民间流落时已有发妻。
“哀家怎么说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刘念薇装起来一副为国为民的样子,背地里却早已把这个半路杀出的皇帝恨得钻心,她半生的心血竟然被那个十几年前她嗤之以鼻的卑贱女人生下来的孩子给毁了,若不是有李谏那群老顽固护着他,她早就把这毛头小子推下帝位了,只是她不敢再僵持下去,许多事情已经不好收场了。有些事不上称一两不到,上了称千斤难抵。如今却只能隐忍三分,“难不成还能让一个乡野村妇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