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一路向北,一前一后两辆马车驶进郊外的树林。
沐颜赶着车,一边盯着前方的紫檀木马车,一边对着车门说道:“小姐,紫檀木的马车价值不菲。此人非富即贵,又是生面孔。看他要去的地方应是九夷山,只怕,来者不善!”
赵清梦打开车窗,清淡的目光落向前方马车顶上的红衣男子,似乎随之染上一层浓烈的红色。
“无妨。”
“不用飞鸽传书,事先告诉庄主?”
赵清梦道:“父亲弄出这样大的动静,必然早有准备。”
沐颜一惊,“小姐的意思,庄主是故意的?”
“何止是故意。”赵清梦收回视线,微微叹息的声音被关上的车窗阻隔在车里,关于他的回忆却跨过山海迎面而来。
赵清梦喃喃自语:“十年。第一次见面,是十年前。”
那一年的初冬,燕京迎来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她倒在雪地里,四周血肉狼藉,尸横遍野。
一个红衣少年冲进雪地,对着黑压压的军队大喊:“东岐,宇文策。”
她看着少年的背影,高高的马尾里混扎着条细致的长生辫,辫子尾端绑着红绳。那是东岐的风俗,以此祈佑健康长寿。
意识弥留之际,她又听见少年的声音:
“走,我带你回家——”
回忆里的风雪席卷了她的心海,她心潮澎湃。
赵清梦靠在窗前,手指摩挲着腕上的珊瑚钏。
城门口时,他径直走过,没有看她一眼。
距离上一次见面,是七年前——
——
宇文策躺在马车顶,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朱红的衣摆在车盖上铺散开来,黑色的帽子盖住他的整张脸。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
赤鹰迎着南陵的风在上空盘旋。
前几日刚下过几场春雨,泥土散发着清新的气息。车轮压过润土留下的旧迹很快被新的车辙覆盖。
驾车的于明回头看了看后方简朴的马车,喊一声,“少主。”
稍许,宇文策的声音从帽檐下传出,“两个姑娘而已。出了东岐,你的胆子是越发小了。路又不是咱们的。你这样三步一回地盯着人家的马车看,是想尝尝姑娘家的鞭子好不好吃吗?”
他的声音被帽子闷着,相比出城时的慷慨陈词略显低沉。
于明道:“少主净会说笑。少主的拳头属下已经领教够了,哪惹得起姑娘家的鞭子。只是,适才出城,听那守城门的莫一奎说,她是——”
“她是南平郡主的义女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路过,顺便出个城。他们南陵的家事,难不成还要算到我头上?”
“少主不会忘记吧。七年前,先帝驾崩,南平郡主主张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遭到家主拒绝,两家不欢而散、再少往来。您此次来到南陵,不仅没有请告家主,也没有拜见南平郡主,属下担心——”于明叹口气,“还有二公子——”他看了眼紧闭的车门,眉心锁得比车门还紧,“您和二公子若是出了差池,属下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什么万死?你又不是万年老妖。”宇文策拿掉帽子,俊挺的五官透着难得的认真,“话说回来,万年老妖就能万死吗?《志怪录》杜撰的鬼怪妖魔,最难对付的也就是千年老妖,千年老妖尚不能千死,杀个一次两次就灰飞烟灭了。所以,放心,你绝对不会万死!就算你有心万死,我也是不会让你称心的!”
“……”于明无言以对。
林中忽然响起几声鸦叫,算是给予宇文策恰当的回应。
“可是——”
“你怎么比阿轩还啰嗦?”宇文策打断地敲了下车顶,不管车里是否有回应,继续说道,“别看阿轩年纪小,唠叨起来比八十岁的婆婆话还多。你可别学他在我耳边嗡个不停!不就是瞧一瞧九夷山庄即将问世的神兵,能有什么危险?”
于明敛目,“少主当真只是瞧一瞧吗?”
宇文策咧嘴一笑,“被你看出来啦!当世神兵皆有主。我当然要来试试,江湖人称神兵之父打造的兵器,到底称不称手!”
闻言,于明露出“我就知道”的无奈表情。
这时,车里传出一个温吞稳重的声音,“于明,来都来了,就随了兄长吧。”
于明握鞭拜礼,“是。”
——
马车继续行了一阵。
宇文策一直看着天。
阳春的天明媚广阔。可从密林深处看出去,只有树叶缝隙间零星的湛蓝色,依稀看见赤鹰盘旋的身影。
临近正午的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影阻隔,斑驳地打在宇文策俊挺的五官上,朗眉星目更显潇洒疏阔。
他突然想到一首词:
“十年功业一朝尽,求和辱,复巢恨——”
“雪夜中又何来人声沸鼎?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