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嘈杂如潮水,淹没了他急切的呼唤。
“小心!”
念尘分心之时,身后有铁器重击的尖锐鸣响,忙提剑回身,见死士被朱雀双剑挡住,当机立断挥剑斩在他肩上,登时血雨喷洒,又溅了朱雀一脸。
“……今日若身死于此,死得可真不漂亮。”朱雀玩笑着把尸体重重挥开,累得躺在地上喘道,“敌我人数悬殊,阁主不该继续留在此处。我见这些死士不敢动王公贵宾,不若阁主往那边撤。”
“这些人失心疯一般行为蹊跷,动起手来不管不顾,他们既要杀我,我若混入宾客之中,难保他们不伤及无辜。”念尘轻轻踢了他一脚,“何况你我生死之交,我既因鸢鸣警告而来,便是要同你一道离开。”
殿中似有画眉鸣啼,清亮宛转,朱雀眉梢微动,持剑撑着身子半跪起来:“难道如卿来了?”
月光中他与念尘对视一眼,大约猜到是文甫留的后手,连忙吹响骨哨,两声枭鸣后很快便有人靠近:“阁主可安好?”
念尘终于舒了口气,轻声道:“我二人无大碍,你们来了多少人?”
“四人八队,入宫仓促不便,故而仲裁让我们不必强求为赤朱清场,只务必带走阁主和朱雀头领。”
这名影卫答完便发出信号,不多时玄舞就出现在他们身边,急促道:“潜入时发现殿后有数人着夜行衣攀于悬梯上,恐也是夏侯死士,我们得赶紧离开。”
念尘闻言惊道:“何处悬梯?可是右偏殿南窗外悬梯?”
玄舞摇头:“是后殿东侧,但难保阁主所说悬梯没有人……阁主?”
念尘不等她说完便提剑离开,朱雀忙起身要去拦,却被不知从哪里飞出来的弩箭击中左肋。这弩箭轻巧,力道却大,把他钉得往右侧倾倒,玄舞赶紧抱住他,对身后影卫道:“让守在殿外的三四队去右偏殿南窗悬梯,若真有死士,一定保住阁主。”
画眉再次鸣叫,朱雀摸到那支弩箭,心中凉了半截。
这制式和手感,和念尘交给他的那支一模一样。
玄舞搀着朱雀在影卫掩护下,从西窗翻了出去,随即对等着接应的影卫道:“朱雀中了弩箭,六队同我一起带他去处理,阁主由三四队掩护,一二队继续抹除赤朱痕迹,其余三队见机行事,若能完成仲裁嘱托便尽力,莫要强求——走。”
为避人耳目,一行人弯弯绕绕地走了不少小路才绕出皇城西门,一名影卫把朱雀抱上马车,从车窗探出头来对玄舞道:“朱雀头领情况不妙。”
玄舞本打算骑马与车同行,听他这么说便把手中剑抛给赶车的影卫,对车中影卫道:“你骑我的马,执我腰牌去千馔楼找杨掌柜说明原委,我们今夜去那。”又让一人去和文甫回话,一人回阁中和青白二人报备,这才提裙上了车,果然看见朱雀面色青白,冷汗如雨。他们同行多次,彼此浴血而归的样子见得多了,她却从不见他这般虚弱,于是拿袖子在他那血污斑驳的脸上擦了两下,担心道:“凤歌,你可还好?”
朱雀望着她笑,点头:“有些冷。”
玄舞便把身上披风解下来递给他:“别是我把病气过给你了?”
“你这都好了几日了,不妨事。”朱雀想接,只是五脏六腑如刀绞般疼痛,实在没有力气抬手,嘴上只调侃道,“要过也是阁主的病气,不吃药还跑去吃冰碗,他这一天天作的要能好,那仲裁多年咳疾都痊愈了。”
朱雀每次受伤后总是话特别多,玄舞早已习惯,兀自把披风裹到他身上:“不多时便能到千馔楼,你少说两句,省点力气等下拔箭的时候叫。”
朱雀闻到那披风上一股玉簪花的清香,歪头看着她道:“你先前不是一直用太真露的,什么时候换的玉容膏?”
“你也知道这个?二哥这次回来给我带的。”玄舞认真回忆起青龙的原话,“说是拿真花做的,杭州那边的姑娘都用这个,让我试试。”
“是好闻。”朱雀点头道,“像你上巳节搽的口脂,那东西挺润的,秋日干燥,你也记得用。”
“那我明日便用起来。”玄舞说着觉出不对,“我的口脂,你怎么知道润不润,又怎么知道闻起来什么味儿?”
朱雀似笑非笑地问她:“上巳祓禊宴饮后的事,你真不记得了?”
玄舞一愣:“我不会酒后混账到逼你涂脂抹粉了罢?”
“可不是。”朱雀凤眼乜斜,虚弱地嗤笑起来,“不过你说没把脂粉带身上,但嘴上有,所以捧着我的脸亲来着。”
玄舞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叉腰道:“不可能!”
“若不信我,你明日找仲裁回话时去问他。不过他是君子,念你脸皮薄未必会说实话。”
朱雀说完,终是忍不住疼痛,呲着嘴闷哼一声,玄舞捂着滚烫的脸便瞪过去:“该。”
朱雀意识模糊地又冲她笑,一直捂着伤口的手抬到眼前,望着那已经发黑的血迹,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