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地就去看赵息所在的方向,可仍是只看到一个端坐的黑色身影:“会。”
“那便劳三公主奏一曲吧。”念尘走到厅中央,剑指那巨大的烛架,向众人笑道,“以往规矩是舞姬以袖拂烛而烛不灭者为佳,念尘既是舞剑,便以一曲过后火烛尽灭为佳吧。”
众人闻言皆是抚掌叹了一声。
“殿下请。”
霖若说着,右手在弦上一划,“铮”地一声如裂帛。
“怒发冲冠——”
念尘吟诵起来,声音清朗悲郁,长臂一舒,把剑在空中划过,带过一抹寒光。
“凭栏处,潇潇雨歇——”
这曲子用琴弹起来虽是悲郁难言且缓慢悠长,可要奏出那凄愤之情仍少不得用力拨弦,因而没弹两句霖若便指尖生疼,但她并未把这痛感放在心上,一声比一声用力。当时赵息教她这曲子时,先是和她讲了一段家国仇恨,后来在奏曲时也是用了这么悲凉的情感来诵念这首词……
言兮公子此刻是否也想到了那时的事?
霖若这么想着,却不敢再向他那个方向看了。
“抬眼望,仰天长啸——”念尘仰起头剑指头顶上悬着的垂珠,仿佛真的在仰天长啸,“——壮同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百里路云和月……”
动作放缓,如行云流水连绵不绝。
“莫等闲!”剑光忽然一闪,长剑急转直下,随念尘稍稍腾空原地转圈的动作,指了四周所有人一遍,“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众人被这动作一惊,纷纷拍手喝彩。
喝彩?
念尘的唇边斜起轻蔑的弧度。
又是一个长剑指天,垂坠直落。
“靖康耻,犹未雪——”
狄戎南下而犯时他十五,意气风发的监国皇子,总以为能凭一己之力扭转两朝衰颓的国运;朝师兵败时他亦不过十七,深知朝野之颓败,置身常中必无力回天,故离京而去,云游四方;如今弱冠有二,他在莽中声名鹊起,而当年受犯之耻不但未雪,甚至快要被京中之人遗忘了。
长城千里,早已从内部朽溃,他要如何才能将其重铸?
“臣子憾,何时灭?”
他那未成年的小妹,母妃早夭,芫妃苛待,十四刚满,出塞和亲。如今生死未卜,音信全无,不知是否和当年的明妃一般终日饮泪?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贺兰山所在地为晋州,早已沦陷。狄戎在那里烧杀抢掠完,又行安抚绥靖之策以图民心……
赵息叹息一声,从小厮递来的锦袋中抽出一直色泽纯润的翠玉笛。玉笛一出便有人惊道:“这便是丝竹墨客赵言兮的竹髓?果然好玉,苍翠如雨后鲜竹。”
赵息只是谦逊一笑,执笛便吹起来。笛声清脆如环佩相扣,奏着这凄郁悲愤的曲子,盈盈欲碎之感直叫闻者心忧。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涔镜分别向南昕王和彦靖点了一点。当年十八岁的彦靖披挂上阵,与南昕王同往北地抗狄。纵是父子二人奋勇杀敌,连收十城,仅率兵三万,便将狄戎精兵悍将的十万铁骑挡于关外近一年,却不想粮草辎重被沿途官吏层层盘剥,军需供给拖沓,将士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最终军心溃散,铩羽而归。议和后,纵是得了献帝封赏,彦靖依然以丢城为罪,自请驻守北境。
大约同样想起了这一段经历,南昕王叹了口气,举杯冲念尘示意,而彦靖面色铁青,捏着杯盏的手因为过度用力,青筋暴起。
龙吟阵阵,弦响声声,笛声幽幽。三人的配合已是完全一体,众人只觉身处离战场千里之外的风波亭,看见了那个仰天长啸,悲愤涕泣的岳武穆,长剑指天,几欲泣血!大丈夫英雄一世,当血染沙场,却为奸佞所害,如何不叫人扼腕?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只见垂雨厅中央,男子如松如玉,长臂挥剑,身似蛟龙,声音清朗悲郁,墨蓝的衣袍随着一招一式掀动,扬展如翼。
“朝天阙……”
随着最后一声意蕴悠远地响起,念尘的动作也停了,闭上眼,将剑收回面前。
一时间剑气四溢流转,垂雨厅中央的烛台上的蜡烛也全部熄灭。大厅瞬间暗了下来,因着周围的烛架上红烛未熄,倒不至于漆黑一片。
只在最后一刻灭了所有香烛,内力了得!众人不由抽了口气。
念尘睁开眼,凛凛然不可直视,如岩下之电,似烈冬之冰,和面前的涔镜一般亮若秋水;挺毅如削的面容仿佛凝了千年寒冰,冷峻无比——和素日里以宽厚亲和示人的七皇子简直判若两人。
众人总以为七皇子和所有贵公子一般养尊处优,好文墨丝竹之雅,却不想他竟能把一支《满江红》用剑舞得惊心动魄,让人不由热血填膺,壮同激烈。
南昕王已是双眸湿润,彦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