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啊?依儿用的是什么床单呀?”
“……还不是现成的床单,就是自己扯的布料。那是今年才出来的一种细织棉布,进口的……洋范儿的姑娘会用它做衬衫或裙子,也有人用来做旗袍,但不会有人拿它做床单——又薄又软,透汗,还不结实,关键是死贵,一条的价钱顶上普通的十条了!”
“啊?依儿这么有钱吗?还是这么讲究?”
“我侧面问了下,她说是子杰买的,只图这个布料好洗……我打量着,依儿好像并不认得这个布料,甚至也不知道这个布料的价钱。”
“哦?那子杰岂不是很亏?”
“而且还是亏了两套,晾着的一套是米色的,用着的一套是灰绿色的……所以现在我也摸不透子杰这个人了。你爸之前见的那个老街坊说,子杰有可能是想谋依儿的宅子,平时也常去蹭吃蹭喝……可看这情形,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那爸爸怎么看呢?”
“我没跟你爸说。布料这种东西他也不懂,说了白让他分心……现在已经是失魂落魄的了,我今天早晨才发现,他昨天在外面摔了一跤,膝盖都磕破了!”
“啊?那么严重?昨天回来也没看出来呀!那这些事还是先别跟他说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总好过以次充好。”
“没错。我就是关心则乱,毕竟他是依儿身边的近人,跟依儿,甚至跟我们都有很大的干系……唉,我自己再琢磨琢磨吧……”
老宅。
吃过了晚饭,子杰坐在依儿的书桌前,翻看着依儿正在编辑的书稿。
依儿收拾完堂屋,进来坐在床边。
“这个书稿错处太多了!苏先生知道吗?”子杰扭过头问。
“知道。这本书成稿仓促,基本就是个初稿,所以错处较多。作者是苏先生的老朋友,出国游学去了,等他自己修订不知要拖到何年何月。苏先生不想等,便与作者商量交与我做,做完再让作者本人复核。这书稿虽然粗糙,但内容还挺有趣,他又不急,我可以慢慢改,总好过作者本人那猴年马月。”
“可每天看着这么多的错处,还是会影响心情的。”
“是他写错了,不会影响我的心情。”依儿憨笑着说。
子杰叹了口气,扭过身靠在椅背上,盯着依儿问:
“昨晚又没睡好,夜里起来摔了吗?”
“没有啊!”依儿连连摇头,“……我是说……没有摔!”
子杰瞟了一眼床单,自顾自地说:
“我就是看您没什么精神,晚饭加一起也没吃上半块饼。”
“……但我把汤都喝了,还吃了两块猪脚呢……你……是看床单换了吧?”依儿侧头抚了抚床单。
子杰没吭声,扑闪了一下睫毛,继续打量着依儿。
“……不是我弄脏的……昨天,书哲来了……下午来的……他说困了,然后就像你这么坐着,就睡了……让他去那屋又不肯,就只好给他睡这张床了……他在外面跑了半天,又摔了一跤,身上肯定挺脏的……所以就换了……”依儿吞吞吐吐地解释,手一下下地抚摸着床单。
“嗯。所以……是因为他摔了……摔得严重吗?”
“还挺重的,膝盖都磕掉皮了!”
子杰绷着嘴唇,抖了下眉,不屑地瞟着窗外,直到气顺了些才冷冷地教唆依儿:
“下次,让他洗完了床单再走,不洗不让睡!”
“……嗯。”依儿抿着嘴笑。
沉默了一会儿,依儿又说:
“今天上午,静雅来了……静雅,就是书哲的太太。”
“哦?她来干什么?”子杰坐直了身子。
“也没干什么,就去看了看菜园,又帮我把床单叠了起来……没吃饭就走了。”
“说什么了吗?”
“……说……让我看大夫调养……还说她也要弄一个一样的菜园。”
“没说别的?”子杰眯着眼小心地询问。
“……没有……”依儿摇了摇头,努力地回忆,“她可能希望我和书哲……她就是想表达这么个意思,让我知道她的心意。呵呵,反正你知道她对我没有恶意就好,万一以后见了,好言相待就是。还有啊,她家有个女儿,跟你差不多大,是个记者……看上去乖巧伶俐。可静雅说她没大没小的,可能是从小宠坏了……万一将来她跟书哲来这儿时对我直呼其名,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嗯。”子杰侧着头,目光瞄着窗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