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闹声和颠簸的花轿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等到门帘再被掀起的时候,云荷竹早就半死不活地倚靠在木架上,嘴唇泛白,双眼紧闭。
“呀——”穿着一身爵头红褂子,颊边点着一颗黑痣的女人被这幅景象吓叫出声,连忙探身进花轿里,“哎呦喂~我的小娘子,你怎么成这可怜样儿了!看看,还把红盖头都给我摘咯!”
她一边小声埋怨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把盖头重新盖在云荷竹头上,再拍打整理着皱成一团的喜服。可一番折腾下来,无论怎么碰云荷竹,她都还是处于昏厥状态,一点反应都没有。
女人倒吸一口凉气,赶紧伸出手指放在云荷竹的鼻尖下试探,确认还有一丝鼻息后,总算是松了口气,刚准备再晃晃云荷竹时,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女声。
“宋媒婆,还没好吗?”
“哎,哎!来咯!”宋媒婆嘴上应着,心里却着急得要死,低声暗骂了一句,“你个小娘子,可害惨我啦!”
宋媒婆没空再探究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晕倒了,只知道如果出了事,当初主动牵线搭桥的她一定会遭埋怨,为了不让以后自家生意受影响,眼前只能试图隐瞒过去。
她赶紧扶起云荷竹,让她整个身子全部依靠在自己身上,表面装成只是搀扶着手、帮盖着盖头看不见路的新娘子带路的平常模样,笑盈盈地拉着人进了院落中。
前脚刚踏进院里,后脚就瞧见一张熟面庞,宋媒婆赶忙走上前,摆动着手绢说吉利话:“金大哥恭喜啊~今天往后你家就有大儿媳妇了~要我说,云家的大闺女和你家老大简直是郎才女貌,天赐良缘啊!”
男人名叫金大,正是新郎官的父亲,他听完宋媒婆的话后笑得合不拢嘴,径直从兜里掏出几块碎银塞在了她手中:“不得亏是你说的媒吗,咱们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你宋媒婆谈成的全是好姻缘,我可还得多谢谢你嘞。”
“哎呦金大哥你这说的是什么客气话啊~金峰那小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的亲事我肯定放在心上。你说说,你给这钱不臊得慌嘛!”
宋媒婆嘴上推辞客气着,可动作却丝毫不见外,直接把碎银裹在了手绢里,速度快到金大都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钱没了。
拿到钱的宋媒婆微微用力捏了一下手绢的厚度,估摸着差不多就二两的碎银。尽管不是很多,但是对于他们这种农户来说已经是笔不小的数额,足够大方了,于是便满意地勾起唇角,连声许诺道:“金大哥你放心,以后你家不管是黑小子还是小蝴那丫头,婚事全都交给我来办! 保证给你找咱这片儿最好的人家!”
“那我就先谢过了!”金大笑呵呵地揣着手,本就喜气洋洋的脸这会儿更是绽开了,嘴角都要扯到耳后根,他兴奋地看了看宋媒婆,又看了看她身边的新儿媳妇,刚想夸赞几句,却发现这儿媳妇半天了,根本就没动弹过一下。
金大皱着眉头,上下谨慎打量了一番一身红装的云荷竹,再开口时略带些犹豫:“我说宋媒婆,这云家女怎么没个响儿啊?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宋媒婆心中暗骂大事不妙,表情和话术却丝毫不露馅,借口脱口而出:“嗐,女子拜堂成亲的哪个不羞人答答的?过个一两日熟悉就好啦。”
金大点点头,像是听进去了,可表情还是写明了半信半疑。
宋媒婆眼睛一转,看到了门口正准备抬走的花轿,心中的猜测也形成不少,便继续谎称道:“害羞是一半,另一半啊……”她招招手让金大贴近,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云家娘子羞得不让我说,实话告诉你吧,其实她在轿子里颠得晕头啦。”
“是吗?”
“哎呦~金大哥你有所不知啊,云娘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打小就没出过远门,也统共没坐过几次轿子。今日第一次坐,身体有些不适罢了。况且你也知道,咱们乡下这地儿的路一脚一个坑,晃得厉害更晕了呢!”
金大听宋媒婆讲得有声有色的,也便相信了这番说辞,可心里还止不住犯嘀咕——他从没坐过轿子,也不知道坐轿子到底会不会晕,可明明那条路自己天天用脚走都没事儿,怎么花大钱雇的轿子,反而坐了会晕?这身子骨怎得就这么金贵?
“日后不会还得让我们伺候儿媳妇吧?!”
金大被自己的想法惊得直接尖叫出声,吓得坐在他旁边的杨翠娥浑身一哆嗦,连声骂道:“你个死老头子,怎么突然恁大声说话,吓死我了!”
说完反应过来,赶紧自觉降低了音量,扯了扯金大的袖口,嘱咐道,“你别神经了,这新媳妇就要牵进来磕头拜堂了,你可别坏了场。”
金大委屈巴巴地点点头,和媳妇杨翠娥二人一起坐到了主屋正中间的椅子上,身后贴着一幅巨大的金色囍字画,注视着身姿挺拔,穿着大红喜袍,牵着绣球的儿子金峰缓缓走进门,眼眶也不由得湿润了。绣球的另一端被盖着红盖头的云荷竹拉着,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光是看身形都能感觉到十分般配。
金大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