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一宗看着她放兜里的手腕,眼底的光暗了下来。“理由呢?”富一宗不明白,她也是最了解新江动力的人,想提名她是因为她是合适的人选。还是,她依然想着离婚的事情?
霍又春摇头,“我不是合适人选。拒绝跟以前没关系,跟现在更没关系。我从专业角度否决了我自己。理由一是咱俩的思维太过同步,是好事也是坏事。伍先生也是我很敬重的管理者,企业家。他跟你、我、你爸都不一样。你不能否认他在过去的五年里对你的指导,给公司的帮助。所以,我希望你能找到下一个伍先生,而不是下一个富一宗。理由二是你给我这个offer的私心太重。你别否认。着急否认就是变相承认。你丢来一根大棒骨,我就要屁颠地接受,那是训狗的方式,而不是挽救婚姻的措施。”
婚姻中的大脓疮,索性此时此刻让它暴露出来,晾晒在春日的阳光下。如果有幸康复,丝滑如故,那么算是有几分幸运。如果就此成为心里的阴影,眼中的污点,不如早日做了结。霍又春见四下无人,接着自己的话,继续说下去。
“你一直没明白我想离开的决心。我离开跟你家有关系,但关系不大。你说我不愿意融入富家,我也认。不过,我需要为自己辩解一句,不能因为融合得不好,便觉得我没为婚姻做过努力。宗哥,问你一个问题吧?我琢磨了三个月的问题。”
富一宗双手交叉,指节凸起,手腕的青筋因为皮肤紧绷而清晰可见。他忍着生理的疼痛强压下心里的愤怒,“什么问题?”
霍又春回望他一眼,上下打量了他的隐忍姿态,笑了笑,接着伸出左手食指在空中比划着简单的二维坐标。“如果把我们结婚当日的状态设作坐标轴的原点,你的情绪状态是横轴,我的是纵轴。你站在今日看看你和我如今的状态,比当日更好还是更差?如果时点的情绪有偶发性,那么你比较一下近期的平均状态。然后告诉我,如今情绪的落脚点在哪里吗?接下来,你是想继续向前还是退回原点呢?”
富一宗眼神随着眼前比比划划的食指无法聚焦,空中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午后阳光里闪着寒光。寒光幻化成刀影,一刀又一刀。他握住她摇晃的食指,进而攥紧她的左手,将寒光敛起。
霍又春见他没回答,叹了口气。“宗哥,看来我们对目前状态的落脚点是一致的,都在第四象限。只是,我们对于未来的选择有了分歧,对吧?你知道我为什么想退回原点吗?因为最近三个月我几乎每天都在情绪不好的边缘徘徊。在你继续向前的日子,我想过很多情绪的释放口,比如香烟、比如酒精、比如和你吵架。但是,我的理智让我停下了点燃香烟和举起酒杯的手。我想和你吵架,可惜根本见不到你的人,又不能隔着电话找你硬吵,那样像是个疯子。我想回到原点,只是因为我想先把我自己照顾好。”
所有的不好,其实也不过是几句话而已。百感交集的情绪宣泄,也可以用平静的语气说完。霍又春觉得舒坦。
语言幻化成了新的匕首,短短几句话,简直句句中的。富一宗觉得似乎有石头压着喉舌无法发声,针尖冷不丁地扎着心脏一下又一下。她过得不开心,因为自己。他也听到了爱在一点点消逝的声音,不由一阵苦笑,握住她的手力度松了一些。
“我们结婚低调,我不希望离婚闹得满是风雨,所以选择跟你商量。富一宗,民法典的离婚冷静期是三十天。你先前提议的两年,太长了。我最多只给婚姻六个月。”当然,越快越好。
三言两语或者白纸黑字试图将多年的感情撇得一干二净,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她如果真要求立刻马上现在就签字的话,大概率会落得难看。
富一宗狠心咬破舌尖,疼痛的实感帮着他冲破情绪的樊笼,“六个月太短了。”
霍又春抿紧嘴唇,还是坚持六个月。
富一宗咽下口腔里含着血丝的唾液,不放弃争取的机会。他们过去十年里虽然有过争执,正儿八经的提分手还是头一次。“我以前总觉得熬过这段时间,熬到我有了话语权,一切就都好了。我好像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我不是西瓜。”
“我知道。”富一宗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住自己的理智,开始谈条件。“这期间我们还是夫妻,你不能为了离婚变更工作地点,不能告诉除了你爸之外的其他人。”
他们在无限春光里,满山杜鹃花丛中,用最平静的语气谈着离婚事宜。
“不会。”霍又春答应了。她平时在南城办公,有需要的时候才去港岛,出差也大多是短差。她即便将来婚姻发生改变,也不会回港岛常驻。
富一宗提第二个条件,“你草拟的那份离婚协议,晚上回去要销毁,包括电子版。那份协议是婚姻期间产生的,不能存在。”
霍又春没立刻回答,心里在权衡。
富一宗的第三个条件,“你有不开心,要告诉我。你…”
霍又春问道,“你怎么这么多要求?”
富一宗低眉垂眼,“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