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天下之大,不是人人都能像陆秦弓一样有机会认识大历的名医,他从他身上学到的皮毛就足以挽救一条又一条的生命。
那淮江之外的其他地方呢?
“邹先生为什么不广收弟子,将这些救死扶伤的知识传授出去?”清焰道。
“你以为他不想?”陆秦弓道:“他收过很多弟子的,但行医艰苦,真正能坚持下来的没几个。他这个方法虽好,但也仅限于同性之间,若施救的一方是男子而被救的一方是女子,你猜有多少人会犹豫?这犹豫的瞬间就足够让一条生命回天乏术了。”
清焰惊道:“在生与死面前,其他事都不足为虑,这难道不是人人都门儿清的事情吗?”
陆秦弓摇头,“并不是每个人都是你这么想的。据他所说,他也曾在民间推广过此法,但听的人一听说要……唇口相接,便骂他世风日下,一哄而散,真真正正听完的反而没几个。”
“可将军听进去了,不是吗?”清焰抬起一双翦水秋瞳,一瞬不瞬地望着陆秦弓。
陆秦弓苦笑:“那是因为我经历过太多生死了,没有人比我更懂得活着的意义,只要能救命,无论什么方法,我都愿意去学,更愿意去做。”
他的声音如此清越,却透着股悲凉。
清焰沉默良久,才用艳慕的语气道:“我很钦佩将军,也很羡慕将军。”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陆秦弓不已为然。
清焰抿嘴一笑,瞳仁亮晶晶的:“如果我也能像将军一样,拥有充实而热烈的人生,就算短短十余年,也足够回味一辈子了。”
相比陆秦弓,她这短短十八年可谓过得十分乏味。
幼时的时光可以忽略不提,等懂事后,亲长皆逝,她被安置在城郊的庄子上,后来被接回方府,又怕行差踏错,半只脚踏出大门都要思虑再三。
再回首,她做得最多的事,便是每天站在小山丘的顶上,看着田里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样的日子平静柔软,千篇一律,她细细的回忆起来时,只记得远处的平原上缓缓升起或下沉的金乌,余下的时光,就好像被蒙上了一层面纱,影影绰绰的。
清焰已经能够预见自己未来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了。无非是嫁个小康之家,相夫教子,平淡安稳地度过余生。
这便是她一无所为的人生,平淡得连个直击心灵的回忆都没有。
若是换作以前的她,对这样的日子定然是满意的,可千不该万不该,她认识了陆秦弓。他张狂热烈,如正午的阳光,霸道的入侵到你身边,光芒万丈,令人不可逼视。
陆秦弓深深地凝睇清焰怅然若失的脸,低下头,一声爽朗的笑声从他喉咙逸出。
“你现在所看到的只是一个片面的我,等你哪一天了解了我的全部,你对我可能就不是羡慕与钦佩,而是恐惧与厌恶。”
清焰平静的心湖被他的话吹起了阵阵涟漪。
会有那一天吗?
清焰不敢想,因为今晚与他相处的美好时光都像是偷来的。她抬头凝望看越来越近的码头,发现这艘暂时带她逃离凡尘俗世的画舫最终还是要靠岸了。从此,他们会桥归桥,路归路吧?
“不会有那一天的。”清焰望着远处的星点,轻轻一笑。
陆秦弓怔了怔,并没有去追究她话里的深意,低头拢紧了怀里的小糯米团子,用很轻柔的声音问他的父母家人的信息。
小豆丁软软糯糯的,说话也奶声奶气,小嘴儿叭叭动了老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陆秦弓一叹,“罢了,上了岸慢慢找吧!”
画舫终于靠岸。陆秦弓套上湿漉漉的的长靴,幸而他的披风还算干燥,有它披在身上勉强能遮住他这身滑稽的衣裳。
收拾妥当后,陆秦弓将小豆丁抱在怀里出了舱室。侍应追来,将换下来的的衣裳包好递给陆秦弓。
“给我吧!”清焰道,伸手将想要湿答答的衣裳接过,却被慕春一把抱了去。
陆秦弓走在前走,他稳稳地跨过跳板,依旧回头拉清焰几人。
一行人陆陆续续上了岸,此刻的锦川街已不似几个时辰前那般热闹,游人都三三两两散去,相携归家。
他们还要找小豆丁的家人,可是人海茫茫,该从哪里下手呢。
“这里应该就是他最初落水时的地方,你们在这等着,看看他的家人会不会找回来,我去那边看看。”陆秦弓道。
话音刚落,就见一妇人从人群里冲出来扑向陆秦弓怀里的小豆丁。
“我的儿呀,你差点要了娘的命呀!”她紧紧地抱住了他,哭天抹泪。
陆秦弓一把将其推开,冷声道:“你是何人!”
那年轻娘子一怔,两行清泪从她红肿的双眼滚落:“我是他娘呀!”说罢又往前扑:“阿伢,我是娘呀!”
小豆丁从棉被中探出头来,一见妇人,哇地一声哭出来,嘴里不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