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早-笼中之兽】
我像姐姐当初聆听我心事一般开始聆听罗云杰的各种心事,有时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无声吞咽苦涩的树洞,有时我又会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在教堂中聆听人忏悔的神父。
当我从一个倾诉者转换成为聆听者的身份,我才彻底知道彼时姐姐听我倾诉时的感受。罗云杰经常在电话中对我讲述生活中各种细碎的琐事,譬如他经常会絮絮叨叨的讲述他和奶奶相处时的各种细节,他会很认真的向我讲他的奶奶今天吃了什么药,他奶奶这个月又染了头发,他奶奶做的热汤面很好吃,他奶奶和自己的老姐妹又闹了别扭,他奶奶在吃晚饭时想到爷爷放下筷子用手背抹眼泪。
我有时会被他生活中那些平凡且细小的温情所感染,我有时也会因为他的絮叨而感到烦躁。毕竟我无法像姐姐那样有着强大的耐心和爱心,可我依然痛并快乐着的坚持了下来,我觉得倾听是我的责任,同时也是我曾经作为倾诉者的代价。
罗云杰的父亲在他三岁那年离开了家,他母亲一年之后改嫁,他被父母常年寄养在奶奶家,他的奶奶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罗云杰偶尔会对我讲他很思念他的父亲,他说很羡慕别人的父亲可以领自己的儿子去江边钓鱼,在江面上滑冰。
罗云杰对我讲,寒假时他有一次在路江边看见一个父亲在越野车后面用绳子系着一个轮胎,轮胎上面铺着一个毯子,毯子上面坐着男人的老婆和儿子。男人在透明的冰面上开着车,老婆和儿子所坐的轮胎被越野车开着在冰面快速拖行,江面留下了一阵阵欢声笑语。
罗云杰说如果上天允许的话,他愿意拿命去换那样的一次体验,他羡慕别人的一家三口,后来慢慢竟由羡慕发展到了嫉妒。他每一次听到别人的母亲叫自己的孩子宝宝时都会难以自制的全身颤抖。他内心太过渴望听到那个充满爱意的称呼。
罗云杰说他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之前都会展开幻想,他幻想母亲躺在他身旁满眼爱意的叫他宝宝,他幻想父亲开着越野车行驶在结冰的江面,他和母亲坐在越野车后的轮胎上笑得前仰后合。
他把平日里在生活中见到所有温暖场景都在临睡之前的幻想中替换成了自己,他说幻想是药可以解忧,它可以支持自己在无望之中活下去。
他喜欢给自己造梦,迷离又清醒的梦,温暖又寒凉的梦,自欺自人的梦。
除此之外罗云杰也会对我叙述关于性别方面的烦恼,他说他经常会有想穿女装的冲动。罗云杰在电话中很认真的问我,为什么女孩子穿男孩子的衣服,大家都会说这个女孩子很帅气,可当一个男孩子穿了女生的衣服,大家都会说他很变态。罗云杰无法容忍大家对他这种爱好的歧视。
罗云杰说他生活中几乎没有穿女装的机会,他偶尔会趁奶奶睡着,偷偷换上长裙和高跟鞋,独自一个人行走在陆城的江边。江风吹着他的面颊也吹起了他的裙摆,他放肆迷恋那种自由而畅快的感觉。
我当时在电话中问他,你能具体形容一下那种感觉吗?他说那种感觉就相当于一个三年没有洗澡的在沙漠里发现了绿洲,罗云杰当他穿裙子走在路程江边的时候,每一个毛孔都嗅到了江风的自由。
欧松年校长送给我们接电话的手机会自动录下我们之间的每一段谈话,我们在每次谈话过后都会对这场谈话作出一个概括和总结,这是我们每周都要交给欧松年校长的作业。
初三那年我们的校长欧松年为我们的集体设计了一个徽标,他要求我们在后颈上纹上那个精致而独特的徽标,我们大家无一例外都同意去做这件事,因为它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会增加我们的归属感。
欧松年校长在外地请来了经验丰富的纹身师,我们按照顺序依次纹身过后再依次离开活动场地。那天纹身结束之后,我到了家中才发现自己的颈子上竟然刻着“孽子”二字。
我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我在这两个字上感到了进似乎直白的讽刺,最致命的是这个直白的讽刺居然来自我们的校长欧松年。
我们颈子上的纹身是一个分水岭,纹身之前我们眼见的都是集体中美好的事物,纹身过后那些美好便不复存在,我们的生活中尽是痛苦绝望与阴暗。
那个周六我队是否前往欧式松年集团旗下酒店地下室的场地感到十分犹豫,我透过上脖子上的刺青嗅到了某种阴暗与不安全。
周六下午我接到了久违的姐姐给我打来的电话,我已经有半个学期没有没有见到她了。
“小早,这个周六会来的吧?”姐姐在电话中问我,仿若她已经知道我在犹豫这个周六是否会前往参加集会。
“我……我觉得……”我话到一半忽然想起姐姐的电话应该也有自动录音。
“小早,姐姐想见你,如果你不来,校长说他会把我从集体中清除。”姐姐在电话另一头拜托我。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你不要担心。”我听完姐姐的话便不再犹豫。
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