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宜从政和殿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阿锦在殿外接她,为她套了一辆马车,手里还提着一个狐皮大氅。看到元宜走出来,阿锦立马上前为她披上。
“殿下,回宫吗?”
“不。出宫。”元宜有自由出入宫禁的权力,无人敢阻拦。“去靖国公府。不要声张。”
于是走出宫门的队伍分为了两批,一批护送着公主回公主府,另一批则去采买公主要的梅花糕。
这是元宜回朝后第一次出宫。
天空中还飘着毛毛雪,将黄昏盖得严严实实,仿佛没有中间的过渡,天是一下子黑起来的。好在今天是冬至,街上还算热闹,到处都挂有暖灯,将京都照的暖烘烘的。
元宜的马车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暖炉,没有熏香,也没有什么女儿家的装饰,马车里的温度和外面的温度所差无几。阿锦对元宜低声说:“公主冷吗?史那将军先前给公主送来一个小巧的暖炉,很是精致可爱......”
“不用了阿锦。我不喜欢。”
元宜不喜欢奢华的东西,身边服侍元宜的人都清楚。但是公主不是从来如此。元宜小时候也像其他郡主县主一样喜欢一些香囊手帕之类小女儿家的玩意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现在这样了,一切从简,什么装饰都没有了,空荡荡的。
提起史那,元宜的眼眸暗了暗。史那是边蛮六部落的世子,也是边蛮最有名的将军。比元宜略大了五六岁。元宜当初征西,并不是和边蛮的所有部落开战,她只攻打了进犯大玟的第五部落。后来史那主动求和,希望能和大玟做交易,在漠北开通互市。他希望元宜能够帮助史那统一边蛮的六个部落。
那时候史那很精确地看出了元宜的野心,他暗示元宜公主,互市可以暗中进行,让北方的这条线掌握在元宜自己的手里,只在元宜手里。
元宜答应了。
元宜帮助史那平定了叛乱的氏族,统一了六部落,史那被尊为世子,只要老可汗一断气,他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边蛮部落的王。
并且对元宜俯首称臣。
这样巨大的好处谁会不心动。
元宜不知道陈山是怎么了解到这件事情的,她原本对陈山印象还不错,如今只剩下了防备和警惕。
靖国公府到了。
阿锦派人去通传,元宜等了一会儿直接走下了马车。
马车的脚蹬刚才一直放在外面,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元宜没站稳,脚下滑了一下,但很快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扶了起来。
一双温润的眼眸近在咫尺,元宜发现,那双眼睛里干干净净,一点都不看出来被刀枪血剑洗刷过的痕迹,澄澈非常。
是陈山。
他怎么出来得这么快?
陈山将元宜扶好就迅速地避嫌了,还对她笑一笑:“殿下没事吧?”
雪又飘落到了他的发顶,他的眉宇。好像永远都化不开。
似乎每次见他,他永远都矗立在风雪之中。
元宜站的笔直,伸出一只手,侍女将一个灰色的袋子毕恭毕敬地奉到了元宜的手上。
“归还将军的发冠。”
“雪中失落,不值一提。多谢殿下。天寒地冻,请公主喝茶。”
陈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但是元宜就是觉得他将风雪都引进了他的府邸。
元宜不再说话,逆着穿堂风走进了国公府。
陈山在等她,陈山知道自己一定会去找他的,甚至那顶发冠也是陈山故意的,他远远没有他看起来那么澄澈。元宜告诫自己不要被迷惑了。
落了座,元宜开门见山:“将军想怎样?”
好在陈山也是一个爽利的人,不和元宜兜圈子。
“借道买粮。”
“你是怎么知道我和史那的互市的?”
“北边的毛风吹久了,有些话自然会传到耳朵里的。更何况,殿下信赖的人也不一定就是那么忠心耿耿的。”
“将军想用这个威胁我?”
陈山恭敬地垂下眼帘:“不敢。”
元宜冷下脸,“本公主若是想的话,随时有办法收回你的兵权。也有办法让知道这个事情的人都闭嘴。”
“当然。”陈山第一次对元宜露出了稍微尖锐的一面,他看着元宜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就像女帝对我父母那样。”
说完这句话后,陈山脸上的讽刺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脸上又挂上了温润无害的表情。
元宜想到了先王侯夫妇惨死沙场的传闻,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静才有利于自己更好地谈判。
“先王侯夫妇征战沙场,不幸殒身,女帝已经按礼厚待他们了。陈将军想要说的是什么?现在追究前尘往事吗?”元宜自己说其实有点气虚,因为母亲从未矢口否认过这件事。但她这个时候不能显露出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