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双腿残了六年,江狄便跟着治了六年。
这六年间,他从一个小小的医正成为太医署最年轻风光的太医令,治好过许多病症却独独治不好秦淮这双腿。
此刻见他神色忽变,江狄下意识便以为是自己多年来的费心治疗有了效果,飞一般地冲到秦淮跟前,在他双腿上按了又按:“这儿?这儿?还是这有感觉?”
秦淮敛神,压着戾气冷声:“没有。”
江狄双手一顿,面上喜色瞬间消失:“那你方才怎么回事?神情那叫一个激动,本太医还以为是你身子有反应了。”
说着甩袖,慢悠悠地走回茶炉边为自己倒了杯茶,叹道:“唉,想我为殿下费心费力辛勤六栽,殿下怎么连一点甜头都不肯给江某?”
秦淮垂眸,长长眼睫落下一片阴翳,似是想起了什么:“只是需要一些时间罢了,江太医不必灰心。本王相信假以时日,你一定能治好本王的腿。”
“哦?殿下竟如此信任江某?”
江狄眼风淡淡扫向秦淮,手指摩挲着杯沿一字一句地重重问道:“既然如此,那敢问殿下昨夜究竟是为何、不遵医嘱、偏要吹风受寒呢?”
秦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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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江狄所言,腊月十五这日清早,唐漪这厢刚刚把张吏官安插进去赤洲寻找父兄的府卫队让其离开上京,那厢周嬷嬷便跑来找她,告诉她周氏昨天夜里忽然发起了高烧,一直不退。
闻言,唐漪立即便将手边琐事交待给秋伯,跟着周嬷嬷急匆匆地赶去明松堂。
路上,周嬷嬷仔细说起周氏症状:“夜里便唤了府医来看,他道夫人是因腊月天冷染上了风寒,便给夫人开了副治风寒的方子。”
“可这几日老奴和玉灵玉珑两个时时在夫人身边伺候着,屋里一直烧着银炭不曾断过,通风时辰皆是选在晌午天气最暖和的时候,事事都妥帖仔细地办着不敢有半点马虎,夫人又压根没出过明松堂大门,怎会没头没尾的染上风寒呢?”
唐漪听罢心生疑惑:“嬷嬷觉得母亲高烧另有原因?”
周嬷嬷犹疑着颔首:“其实自打夫人第一回晕倒以后,夜里就不曾睡过一个好觉,而且还时时梦呓念叨侯爷和世子的名字……但夫人怕姑娘您担忧,便不让老奴将此时告诉姑娘。”
唐漪脚步忽地顿住,耳边响起当日那江太医为母亲下的诊断——
“侯夫人脉象时虚时沉、时洪时弱,乃是忧思过渡、郁结于心之兆,若侯夫人心结不解,恐难痊愈。”
当时她以为江太医是被她在前厅说的那番话绕了进去,现在细想来,或许他并非心下生骇,而是母亲病症当真如此。
唐漪眉心深深蹙起,继续迈步往明松堂走:“那日江太医为母亲开的方子可留着?”
周嬷嬷道:“留着,不管是府医开的方子还是外头医者开的方子,用或不用,都在老奴那儿存着。”
唐漪道:“劳嬷嬷速去取来,我想知道江太医开的安神方子与府医有何不同。”
“是,老奴这就去取。”临到明松堂门前,周嬷嬷转身快步跑去不远处的小院。
唐漪先一步迈进明松堂,院里仆从有条不紊地忙着,药味飘散在空中,府医正带着药童正在小厨房里为母亲煎药。
唐漪在门前驻足片刻,最后深吸口气,还是先去了卧房看望母亲。
屋里烧着两樽火炉,甫一进门便有股热浪席卷全身,唐漪路上走得太急,霎时便被激出一身热汗。
她看向正在外间看顾炉火的玉珑,压低声音询问:“母亲醒了吗?”
“回姑娘,夫人先前醒了一会儿,现下又睡着了。”
“嗯。”唐漪点点头脱下氅衣,在外间散了会儿寒气才轻手轻脚地走进里间。
玉灵正在床榻边照看周氏,见唐漪进来顿时起身向她轻福一礼,然后便侧身站在一旁听候吩咐。
而床榻上,周氏面色苍白出了一身冷汗,嘴里还断断续续的念起安平侯和世子唐峥:“侯爷……侯爷……峥儿……”显然睡得并不踏实。
唐漪走到床榻,俯身趴在床头,轻声唤道:“母亲?母亲我是漪儿,您醒醒——”
周氏似是听到了唤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但又很快闭上,只低低念了一句:“漪儿,漪儿……你爹爹呢?”
唐漪眼睫轻颤,不由紧握住周氏的手:“母亲,爹爹在抚远县剿山匪,就快回来了,您快些好起来,等爹爹和兄长回来那日,我们去城门口接他们好吗?”
听着女儿温柔和缓的话语,周氏紧锁地眉心放平,呢喃:“好、好……”
如此被安抚许久,才真的沉沉睡去。
周嬷嬷拿到江太医开的方子后便快快赶来了明松堂,但见唐漪正趴在床边照顾周氏,她怕声张扰醒周氏,便静静守在了外间。
唐漪一早便听见了周嬷嬷进屋的脚步声,把母亲哄睡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