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黑得早,方过申时,天色已经阴沉如墨。
顾宣回到别院,推开水榭的门,紫英正在生着火炉子,她已几天几夜没有合眼,累得脱了形。
顾宣走到床边,看着仍在昏迷的其华:“怎样?”
“烧还没有退,大部分时间在昏睡,醒来就总是在喊娘,但看着并不清醒。奴婢刚换过膏药,又喂了一回定惊退烧的药。”
紫英刚替其华抹过身子,又洗了一大桶换下来的被巾衣物和布带,这边火炉子便熄了。她边捅炉子边回话,眼睛都睁不开,手中铁钳力道大了些,从气道里喷出一股青烟,熏得她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栽到了地上。
顾宣推了她几下,毫无反应,他看着她睡死过去的面容,不禁摇了摇头,叹道:“你倒是一片忠心。”
他刚要将紫英拖到榻上,其华忽然间睁开了眼睛,她自枕间挣起头来,嘶哑着叫了一声。
顾宣忙趋近细看,她却又往后一倒,眼神直直地盯着屋顶的那几根横梁,口中喃喃地念着什么。顾宣想听清她在说什么,便把头凑低了些,其华忽然将脸一转,看清了他的面容,像是要说什么,猛地将上半身撑了起来。
盖着的锦被便滑到了腰间,露出了她初开菡萏般娇嫩的胸脯。
顾宣一怔,下意识地避开双眼,其华已挣扎着就要下床,口中喃喃道:“我要进宫,我要问问他,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的……”
顾宣吓得急忙转头,拦腰将其华抱了回来。可她仍如被丢上岸的鱼儿一般挣扎蹦跶:“放开我!放开我——”她力道大得骇人,加上身子甚为光滑,顾宣险些便捉她不住,急怒下一掌砍上她的后颈,她这才软软地倒在了他怀中。
顾宣闭着眼睛将她抱回床上,一把盖上锦被,“蹬蹬蹬”地退后了几步。
怔了一会儿,顾宣走过去踢了踢紫英,可紫英毫无反应。
顾宣只得又走回床边,静默良久,慢慢伸出手,揭开了被子。
伤口又裂开了,白布下隐约可见一点血迹。顾宣只得重新敷了药膏,刚包扎妥当,其华又醒了,她先是缩进被子,又将头小心翼翼地探出来,“嘘”了一声,轻声道:“别出声,让我爹听见,可不得了。他那个人,老奸巨滑,六亲不认。”
顾宣点头,也轻声道:“那你乖乖睡,不出声,别让他听见了。”
其华马上闭上眼睛,不一会竟真的睡了过去。顾宣抹了一把冷汗,正想歇一歇,却见其华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不停往外迸,他思忖片刻,将手探到被子里摸了摸,她的双腿冰凉,仿佛一堆在雪地里放了许久的败絮。
****
天黑透时,紫英还是没有醒,顾宣知道她这几日确实累狠了,只得搬了床被子盖在她身上,让她依着榻边睡着,又喂过其华喝了一道药,看着她昏沉地睡过去,才坐在炕边,拿过前日未写完的书信。
他用热水将冻干的笔融了,提笔濡墨,刚写上“阿九如晤”四字,却听得外面响起沙沙的声音,他起身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只见雪下得更大了。
他望着这纷飞的大雪出神,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定昭……”
这声呼唤轻快而柔和,顾宣的手一颤,窗户便“啪”地掉了下来。他不敢置信地慢慢转头,只见床上的其华又撑起了腰,看向窗户这边,似乎是在看着他,眼神却是直的。
顾宣怔然看着她,她却又连连摇头,叹息了一声,往后一躺,似乎又陷入昏迷之中。
顾宣怔怔地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顾宣回到案边坐下,用热水将冻干的笔融了,提笔濡墨,可信却再也写不下去了。
他枯坐良久,随手取过张宣纸,低头一看,微微怔住——曹翙竟将他只写了两个字的一张纸也搬了过来。
他凝望着那两个字,心潮起伏,终于握了笔,慢慢地将那行诗完整地写了出来。
——碧海青天夜夜心。
写到最后一个“心”字,他将紫毫笔到砚台中轻旋了一下,可手在半空中凝顿了许久,直到一滴浓墨慢慢地坠落在宣纸上,仍没有落笔。
顾宣推开笔墨,回到炕边,凝望着其华红彤彤的面容,沉默良久,坐下来,慢慢将她败絮般的双脚抱入怀中,替她按捏着经脉。
寒冷的冬夜,他听着她若断若续的胡话,看着雪花在窗外落下,这般静,这般寂。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她和他,只剩下这双抵着他心窝的双脚。
****
顾宣是被窗上反映的微微雪光照醒的,刚睁开眼睛,惊觉到怀中什么东西动了动,低头一看,其华不知什么时候从被子那头钻了过来,竟将整个身子依在了他怀中,柔软得如同一只小猫。他吓得忙松开手,跳下炕,半晌都没有出声。
抬眼四顾,房中一片狼藉,地上冻得人几乎站不住脚,揭开药碗的盖子,里面只剩下了一点药渣子。而旁边的地毡上,紫英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