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大雪,京都已是银妆素裹。顾宣不到卯时就咳醒了,平定气息后,他披衣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什么,神情幽晦。
翠莺忽慌慌张张地跑进俯仰轩:“侯爷!”
“怎么了?”顾宣轻咳两声。
“侯爷,您快去看看,夫人她……”
顾宣一惊,飞步往赏梅阁走。进得屋子,紫英等人正围在床前。顾宣趋近一看,其华双目紧闭,两颊像点上了胭脂一般,他推了她两下,却没有反应,用手一探,额头烫得他禁不住吓了一跳,想了想道:“你们先出去,紫英留下。”
紫英“卟嗵”跪在地上,哭道:“侯爷,您杀了奴婢吧,只求您赶紧救救夫人。”
顾宣冷冷问道:“你怎么照顾她的?竟病成了这副样子?”
紫英颤声道:“奴婢,奴婢……”
她哪里敢说,其华腿上的刀伤一直没有好,到甘泉宫救人更是让她伤情加重,这些天都在强撑着,媚娘纵是托人往府里悄悄送来了最好的创伤药,也不管用。昨晚其华独自出去,连雀翎也未披,一瘸一拐地回来,见到她,神情仿佛放下了压在心头许久的一块巨石,握着她的手,感慨万千地说了句:“紫英,等帮了你们……”就晕了过去。
她解开其华腿上白布一看,伤口处已经灌出了黄脓,她愁了一夜,不知如何是好,到了早上,见其华烧得神志迷糊,才不得已叫翠莺去请顾宣的。
她心里翻江倒海,一心盘算,如果伤口被女医发现,如何搪塞过去。
顾宣思忖片刻,却没有叫请女医,而是说道:“去请黄夫人来。”
不多时,顾七扶着大腹便便的黄氏来了,顾宣道:“实在是没有信得过的医女,她的伤又不能让旁人知道,只能劳烦弟妹了。”
黄氏忙道:“侯爷太客气了。”
顾宣便与顾七避出去,紫英跪在一旁,心里如同连炸几个响雷,骇得动弹不得。
黄氏瞪了她一眼:“还不帮忙?”紫英忙爬起来,抖抖嗦嗦地将其华的裙子往上掀,解开白布。黄氏看了一眼,叹道:“你们这两个没轻没重的丫头!伤成这样,怎么不早吱声?”
紫英哭得眼睛都红了,不敢接话。黄氏转身出去,叫顾七去取军中最好的伤创药来,并对顾宣道:“侯爷,有些凶险。”
九年前凉国入侵,顾七刚成亲不久,领着麒风营在熙州各地抗击凉军,黄氏则坐镇后方,挑起救治伤员的重任,是西路军中人人称颂的侠女。她这刻这么一说,顾宣心中不禁一沉,缓缓道:“一切拜托弟妹,只是大嫂若来探望,还请弟妹遮掩一二。”
天亮后顾夫人得了信,亲自来赏梅阁探望,顾宣好不容易才将她哄回去。待到了夜间,其华的病更重了,额头烫得像烙铁一样,脸烧得通红,两只脚按下去却仍如败絮一般。
顾宣愈发急了,思忖再三,只得命人将陈鹤年请来。陈鹤年看过,沉吟许久,又再探了一回脉,目光复杂地看向顾宣。
顾宣忙道:“如何?”陈鹤年道:“夫人身上有伤,加上她幼时底子不好,近来为了什么事情积郁在心,受了风寒,数者并发,有些凶险。”顾宣道:“您只管用药。”
陈鹤年开了药方,嘱咐道:“一定要好生保养,尤其是她的胸、腹、脚心三处,不能再受一点寒凉。还有,她因为高热,会有胡言谵妄的症状,你们一定要多担待一点。”顾宣一一应了,紫英则飞奔去抓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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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鹤年出了顾家,直奔苏府。苏忠知道他与自家相爷关系非比寻常,在大门上接了,直接往书房引。
陈鹤年一脚踹开书房的门,劈头就问苏理廷:“是不是她?”苏理廷讶然抬头:“谁?”陈鹤年冷声道:“我刚去了纪阳侯府,为顾宣的夫人看病。”
苏理廷手一颤,一滴墨弄污了整张薛涛笺,他放下笔,默不作声。陈鹤年咬牙道:“我之前就在奇怪,你从哪儿弄来一个叫苏之华的女儿,还以为是你训练出来的细作。但一见到她,我就知道……五官像你,但那神情,活脱脱就是红棠!”苏理廷缓缓道:“她病了?”
陈鹤年气得一把将他揪起,怒道:“我只当你真的把红棠母女送回了横山,却原来……你骗了我十六年!红棠呢?!”苏理廷慢慢抬头看着他,眸子里有着一种无言的悲哀,陈鹤年身形摇晃了一下,喃喃道:“我就知道,红棠若是还活着,怎肯将女儿嫁给顾宣……”
他眼睛瞬间便红了,挥拳揍上苏理廷的面颊。苏理廷跌倒在地,却不还手,只神情悲凉地坐在地上,叹道:“寿宁,当年我们为争一只狍子打了一架,后来为争红棠又打了一架,现在红棠已不在了,我们还有什么好争的?”
陈鹤年泄了气,颓然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良久,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去年秋天。”
陈鹤年呆了许久,又怒气勃发地站起来,道:“你为什么要将其华嫁给顾宣?!”
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