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寐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还是云霭层层的夜空,只不过她已不在不离城。
那些袭向她和青轶的黑色尘霾,苏寐又怎么还不明白——
那应该不是烜炀所为,而是费尽心思为了烜炀建不离城的人所为。那人必然是察觉了烜炀自毁的举动,一时愤怒,所以心生报复。
苏寐举目远望,此处四面环沙,黄沙漫漫几无边际,除了零落可见的几根枯枝,无声无息,无水无木,寂灭恍如上古久墟。
这应该是处幻境。
苏寐侧身看向近处的枯枝,青轶正背对着她站在枯枝旁,漫天黄沙映衬着他清瘦的背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有丝落拓,而且苏寐无端觉得青轶似乎正在强烈地压抑着什么,所以才故意背向她。
“你……”
“我很好。”青轶抢在苏寐问话之前,先回答了她。声音平稳,只是冷冷的,听不出任何的暖意。
苏寐又看了那个沉定的背影片刻,没有再问。
两人之间变得缄默。
直到青轶终于将心头翻涌的杀意彻底压了下去,他才诲莫如深地看向了黄沙边缘,有人竟敢将他和苏寐卷入幻境,来日他必让她万劫不复!随后,青轶慢慢转过身,看向了苏寐。
此时的苏寐已经陷入了沉思中,因此没有察觉到青轶的及时转身。
而青轶看着苏寐认真思索的样子,一段久远的回忆就这样不经意间从他的脑海中浮了起来……
那也是在忱溪崖边。
彼时,苏寐是即将继任司职神的神女,而他不过是一个误入“神缈之境”的凡人。
但偏偏苏寐对他这个普通到极致的凡人似乎充满了好奇,她把他当成朋友,也把他当成倾听者。
那一日,他们相约在忱溪崖边。苏寐为即将到来的继任大礼忧虑不已,同时也担忧他某一日会被“神缈之境”的其他人发现,进而被赶出“神缈之境”,两人言谈之间便不那么畅快。
那时,他正在清音境跟随隐世的纪家族长纪霖学医。纪家是司职神座下四大神官家族之一,擅长治愈术法。纪家老族长纪霖早已从神官位置上退了下来,幽居在长嶷山清音境中。“神缈之境”不准凡人踏足,可他那时一心想学得神农医术,为天下万民驱邪医身。在费力寻找许久后,机缘巧合之下,他终于寻到了进入“神缈之境”的方法。
第一个发现他误闯进“神缈之境”的人正是苏寐,苏寐听闻他的来意,不但没有驱逐,反而悄悄地将他带到了清音境,还十分无赖地以未来司职神的名义让纪霖收了他做徒弟。
在“神缈之境”,除了纪霖,没有人知道他和苏寐之间的交往。
他误入“神缈之境”是为了学医,没想到却意外认识了苏寐。自此,他满心满眼,除了苏寐,再无其他。
“青轶,你怎么看呆了?”
那一日,他看着流水中倒映着苏寐沉思的倒影,不知不觉便发起了呆,直到被苏寐唤醒,他赧然一笑,像被流水无意窥见了心思,突然便红了脸。之后,苏寐似乎起身朝他走了过去,不一会儿,他们俩人的身影都清晰地倒映在了水中,像极了一对临水而立的璧人……
可是忽然狂风吹过,水波荡漾间,一池碧水已被彻底搅乱。
青轶蓦然回神,两人仓促间再次四目相对,苏寐看着青轶眼中来不及收回的愤怒与焦灼,悄然无声地移开了眼。
“此处既然是幻境,我想把我们卷入此地的应该是只梦妖。”
梦妖擅织幻梦,于幻境中迷惑人心神最是拿手。苏寐不确定刚才青轶是否就是遭遇了那样的梦魇,但她也不能不出声提醒。
青轶看着苏寐又低下了头,不禁苦笑了片刻,道:“据容耀打探的消息,三途司恰好有一只梦妖,既修妖道,又修鬼道,而且掌管着婆娑妖狱,法力非常强大。传闻她名唤芳机,从五百年前开始,便极少出三途司了。”
“她与烜炀……”
“烜炀唤她一声姐姐。”
至亲之殇,如此作为,似乎无可厚非。苏寐忽然又想起了初进城那日的遭遇,还有与烜炀的几次谈话,她其实察觉到了烜炀心中藏着浓重的心事,可惜她一直没能问出口,也没能给他一丝丝的宽慰。
苏寐一向觉得,捉妖师捉妖,并不是为了让妖族从昔泽大陆消失,更重要的还有消除这片大陆积淀已久的沉疴和戾气。而妖族大多戾气深重,行事太过随意狠辣。他们占据了上风,人族和灵族自然就被压制了。对于生活在昔泽大陆的任何生灵来说,这都不公平。
思虑到最后,苏寐心中还是生出了淡淡的遗憾。
青轶恰好准确地捕捉到了那丝一闪即逝的遗憾,苏寐对他一贯淡漠,却似乎对任何其他人,即便只是萍水相逢的人都更加动容。青轶承认,他心中那抹名为嫉妒的火又要被不知不觉点燃了,而且,只片刻间,就已经火烧火燎地让他几乎难以自持。
“你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