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怎么来?”没忍住,我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宁王殿下一撩衣襟端然坐下,“大贵儿与本王说,你出来散心了,是有心事么?”他微侧面庞看向我,那双凤眸中隐隐流露出关切和探寻。
心事?那些算心事么?
我也不知道。
低头默默掐断几根草叶,有些浅绿的汁液沾在指尖,黏黏的又很快变干。
“也没什么,就是想随便走走。”我丢下那几段残叶,轻声回道。
余光注意到宁王殿下似是抬起了手臂,我随即扭过头去。
应是看出来我目中的犹疑,他收回手臂粲然一笑,“你鬓发上有落叶。”
他的笑容向来是最具诱惑力的,我一时有些移不开视线。
注视着那两汪清幽的琥珀色,蓦然有种临水照花之感,心口漾起的微澜一圈圈散开,似是寒玉簪水,似是轻烟笼岫。
愣怔片刻后,从那倒影里看到了发间的一抹青绿色。
我微一摇晃脑袋,一片竹叶悠悠飘落到暗绣折枝纹的裙摆之上,在那团团堆叠的松花色衬托下显得格外浓翠。
盯着那片青色看了一会儿,我将它拾起捏在指间。抚了抚筋络明显的叶面,缓缓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这是晋中民间小调《苦伶仃》,山西人大多很熟悉。从前在边关,夜深人静的时候经常会听见有人吹起。不知是在思乡,还是在思念亲人。
边关没有那么阔绰的条件,兵士们大多也不会什么高雅的乐器,这样随处可见的绿叶便成了大伙儿最朴实的移情寄托。
大哥说,我出生没几天爹就没了,刚刚开始记事儿,娘又不在了。这样寄思的调子,确实很适合我。
托着叶片不紧不慢地用力,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把这首调子吹出来。可能的确是走心了,我感觉到眼眶潮起的湿热。
宁王殿下一直没有出声,我也没有扭头去看他。不过,余光还是注意到他不时偏过头默默注视我。
一曲终了,我低头移开那片竹叶,温温热热地握在手里。
“你吹得很好听。”他的声音在曲子尾音落下后响起。
“只是乡野小调而已,王爷见笑了。”他什么样的好曲子没有听过,这样的民谣在他眼里应是不算什么。
“正是出自乡野,才是真正的发自人心。若没有直击人心的魅力,这些民风怎么可能口口相传至今。”他凤眸中的赞许并不像是作假。
“王爷所言当真,您也听过这些民谣?”我很惊讶,在我心里,他应该是高坐庙堂之上,周身丝竹之音不绝,这样的民间小调他怎么会入耳。
宁王殿下似是被我的话逗乐了,一笑之下眸光晶亮如星河璀璨,我紧紧盯着那双好看的眼睛,将他后面又说的话一字不落都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
“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各自有各自的妙处。即便是《诗经》,风雅颂里风从来都是排在第一位。晋中民谣历史悠久,《魏风》《唐风》大都采自山西。”
明明是很普通很寻常的事情,经他的口一说,就变得意义非凡起来。
一阵清风拂过,林间竹叶婆娑,簌簌作响。宁王殿下微微扬起下颌,如流玉般指节分明的手接住飘落的一片青绿。
他额角的发丝随着动作扫过鬓边耳畔,自雕镂嵌珠银冠垂落的发带亦翻起好看的弧度。
风是从他那一侧过来的,那混着凤髓暗香的男子气息骤然浓烈,近侧长长的银丝垂缨翩飞着绕上我手边。
那样纤软凉滑的触感,却似热焰般灼烫,我慌忙抬手躲开,面上也跟着烧了起来。
宁王殿下似是有所察觉,他不动声色理顺发带,唇角微启轻笑出声。
我更觉窘迫,遂偏过头不去看他。
他垂眸端详我片刻,修长的指尖熟练地把玩着叶片,那盈盈绿色如同活物般在他指间快速来回翻动。
我不由得又被他勾去视线。
“便是这样一片小小落叶,即可化作春泥护花,亦可……”他指尖顿然停驻,夹于两指间的竹叶陡增凌厉之势。
绿叶赫然泛出寒光,我以为自己看错了,一瞬间竟以为他握着的是锐利的锋刃。
注意到我面露惊异,宁王殿下暗笑一声,手势随即一收,那叶片又软软的伏于他掌心,“此叶身何从,皆在如何取用。在小云同学手中,亦可奏出这世间的优美动听之音。”
明知道自己吹得没有那么好,可听到他的赞誉还是那么开心。
抬眉报之一笑,就这样又投进那两汪清澈的倒影之中,那里面的笑容也是久违的。
突然意识到,我好像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样笑过。
那双凤眸中荡起的涟漪亦是缱绻的。
是错觉,亦或不是,我宁愿这样错认。
正中日影逐渐西斜,林间投下的竹荫一点一点变浓拉长,枝叶缝隙间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