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七月的横店。
夏日炎炎,蝉鸣声聒噪,视线仿佛都被气温扭曲变形。
民国街上空无一人,宋嘉玥单手举枪站在街上,露出的皮肤经过长时间的暴晒,像被针扎一般刺痛。
导演坐在躺椅上,手拿一把瓜子,抬头睨了一眼监视器。
镜头之下,水青色旗袍勾出宋嘉玥玲珑有致的身材——侧颜轮廓清晰,骨相卓绝,她发丝闪出细碎的银光。
却脸色苍白。
她嘴唇颤抖,豆大的汗水不断从额角渗出。
然而导演好像无知无觉,又毫无休息地拍了一组特写,才心满意足似的喊了声“卡”。
趁着工作人员去叫群演的空隙,导演歪嘴笑了一下,吐出瓜子壳。
他两三步上前,右手塞给宋嘉玥一张房卡,眯眼警告道:
“今晚穿漂亮点,别再敬酒不吃吃罚酒。”
2.
“嗯,是活该。”
......三秒后。
“不是,你说你反手就把房卡甩他脸上了?”
江婉坐在床边,刚反应过来的不可思议还挂在脸上,带着最初的愤世嫉俗——有点像在思考要不要为五斗米折腰的样子。
宋嘉玥等了良久,没等到她问“茴字有几种写法”。
她确实没这个资本——作为娱乐圈十八线小花,宋嘉玥的自我定位如下:
出走半生,归来仍是路人甲。
3.
“打就打了。”
“就是力度没控制好。”
宋嘉玥托着下巴,自我反思。
她拉下衣领,露出左侧泛红的肩膀。
药膏触感冰凉,指腹掠过之处痛感尖锐,她开始后悔……后悔没抡圆胳膊,一击必杀。
“那这罪岂不是白受了,还能进组吗?”
江婉眉眼低垂,担忧地指指她的伤口。
闭眼捱过肩膀处袭来的阵阵回锅痛,宋嘉玥一脸沉重地摇摇头。
“哎”,江婉的脖子快贴到桌面了,看起来像是商场门口泄了气的欢迎人偶。
“那怎么办?”
宋嘉玥整好衣服:“一位伟人曾经说过,戏不拍还能再找,有煞笔不打可就错过了。”
“……”气氛陷入沉默。
半响,江婉愤愤放下手中的水杯:“他们就是见人下菜碟!欺负你长得漂亮却没背景!所以这事儿……”
小姑娘跳下床,眼神坚定,手臂微扬。
“宋嘉玥,干得漂亮!”
七月末的横店,城中村依旧透着挥散不去的霉味儿。
在这栋不知名楼房的鸽子笼里,宋嘉玥侧脸逆光,眉宇间终于出现一点亮色。
她伸手,干脆利落,与唯一的粉丝击掌。
然后在第二天清晨,因为左脚先踏进剧组,卷铺盖走人。
4.
“你TM再也别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早上八点,导演的疯言疯语从电话那端倾泻而出。
从片场奔回宿舍,宋嘉玥打开免提,趴在阳台上,以一个奇妙的姿势,将手机伸出窗外。
乌鸦先生被光点吸引,轻巧地落下,与她面面相觑。
这栋楼隔音很差。
她这厢举手机举得手臂发酸——终于,几十秒后,楼上的大妈隔空开嗓,技惊四座;楼下的精神小伙XX连篇,慷慨激昂。
直到路边的流浪狗加入战局,导演主动挂断了电话。
“晦气嘎晦气嘎晦气嘎”乌鸦惊恐地飞走了。
宋嘉玥换上睡衣,心满意足地躺下。
5.
睡到日上三竿,再次拉开窗帘,错综复杂的电缆挡住大半视野,光线与阴影交错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上。
宋嘉玥眯眼皱眉。
这片小区的租金相对便宜,都是七十年代的老房子。
不知从何时起,一波又一波的无名演员搬进来,像水滴融入大海,而后人间蒸发。
空气闷热潮湿,风拂过她的耳畔,也带来新鲜的空气,她却呼吸一紧,心脏发疼。
到头来,她也一样。
两年之期未满。
押金,还能要回来吗?
6.
她只是在假装坚强罢了!
被剧组开除,说不伤心,不委屈,不难过——这是不可能的。
她闷头倒在床上,放空思绪。
楼下的流浪狗还在乱叫,引起新一轮对骂。
宋嘉玥慢吞吞翻身,抱起另一个枕头,却发现原来的地方躺着个金属相框——伸手捞过来看,照片中,面容温婉的中年女子正带着稚嫩的她,弯腰把月饼放在烤架上,二人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