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灰黑的天空终于飘起了雪。
我裹得似一个粽子,在母亲的强迫下做着一道道函数题。
其实我很不明白母亲教我这些有什么用,但她却非得要我做,还说什么不能让我当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这些都是我这个年纪的学生该学的。
母亲这种奇怪思想总是让我一言难尽。
一天王府突然来了几个人,个个都穿着青衣布袍,一把长的令我头发都羞愧不如的胡子,看样子是学者之类的人物。
其中一个胡子最长头顶最秃的老头最先开口:“老朽多年前曾遇到一道难题一直不得解,听说王妃足智多谋,不知可否请王妃出来一解此题?”
我从柱子后面歪头看他们说的难题。
问名山去城不知高逺城外平地有木一株高二丈三尺假为前表乃立后表与木齐高相去一百六十四歩先退前表三丈九寸次退后表三丈一尺三寸斜望山峯各与其表之端参合人目高五尺里法三百六十歩歩法五尺欲知山高及逺各防何?
果真是难题,连个句读都没有,我看了只觉得头晕。
母亲应该也是这样想的,看了题后她皱眉跟老头们说语言不通很难解释,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是阿拉伯数字,而母亲也不特别懂他们数学体系的专业术语,比如说筹算和码子,虽然她曾经尽力学了,但当年上战场太过匆忙后来就渐渐给忘光了。
最后母亲和那些学者相互交流讨论,两个月个学者们恍然大悟,母亲也顺利学会了筹算。
然后,母亲所说的阿拉伯数字居然就这么流传出去了。
母亲摸了摸我的头说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她说她知道这个朝代数学不怎么发达,但却没想到这么不发达。还说什么宋朝的时候我们国家数学都已经超赶欧洲几十条街了。然后她又负手而立,目光悠悠穿过水榭长廊,最终不知落到何方。
她说,这是个荒诞的世界,作者指不定脑子有点大病。
她喃喃道:“怎么还不结尾……”
我表示母亲可能又抽风了。
后来豆芽菜来我家的时候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他问我题目,我想了想,用树枝在雪地里写下来。豆芽菜一脸迷惑地蹲在地上左看右看,说这题目他做梦的时候见过。然后他起身拿过我手里的树枝,迅速在雪地上画出答案,问我对不对。
我弯下腰看他写的步骤,居然与母亲教我的一般无二!我惊奇道:“你做梦梦到的?信之你这梦做的可以啊!”
豆芽菜大名叫宋信之。
宋信之看上去颇为不好意思,他想挠头却碰到了帽子。我没忍住笑了起来。
宋信之也跟着我一起笑,说他仔细琢磨过,这题并不难。然后又给我画了示意图,我凑上去看果然明了多了。
于是我又想到那几个白胡子老头多年不得其解的事,再看了看宋信之,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
我笑的更大声了。母亲替人解题的事被传出去后,十五六年来一直默默无闻、相夫教子的她又火了一把。
其实在母亲还没出嫁前,她一直是这个国家传说般的人物。
母亲十三岁参军,十五岁开始带兵打仗,同年攻下云国城池,十六岁迁升四征将军,十七攻下云国都城……一直到二十岁,母亲声名赫赫、战功累累。但就因为这样,全国上下几乎没人敢娶她。
当年父王也是传说。不同于其他军中之人满脸大胡茬子与粗犷,相反,从无败绩的父王长相清俊儒雅,不知是多少未出阁少女或已出阁少妇心中的梦中情人。但梦碎的那样突然,父王偏偏娶了母亲,全国眼里夜叉一样的母亲。
其实母亲十七岁时曾回过京城,那时她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她换上女装对镜贴花黄,眉若远山,双眼敛去戾气,唇不点而朱,肤若凝脂,肌似白雪。她在眉心贴上小小一朵却又万分精致的红色兰花,正如她一样,她便像一朵红色的空谷幽兰,炽热又清雅。
外祖母曾说过,母亲曾吟过一首诗: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我自是学过这首诗的,还曾问过母亲这首诗是不是她写的,她摇头说她当初选的是理科,怎么可能会写诗!还说她又不是那些光会剽窃古人诗词的穿越者。说着说着她便义愤填膺道:“以前看那些智障小说,总有些穿越者爱剽窃古人诗词,剽窃完了还要鄙视古人这不好那不行。有本事自己憋一首出来啊,真他么无耻!”
我默默停住话头听她念叨。
等她念叨完后她又开始让我背诗。说什么本来是要教我背唐诗三百首的,但奈何自己没文化,一句卧槽走天下。她只会几十来首,有些还只是零星一两句,连诗人名字都记不住。
我听完默默心塞。
那一年,母亲身着艳如红棠的缕金曳地大袖衫,娉娉婷婷去了庆功宴。庆功宴完了后又被一干女眷扯着去了赏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