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时候,自己也站起来。太子打量了她一眼,发觉她和柳洲隐站得格外近,不禁觉得奇怪——二人这么般配,为什么卢频伽执意拒绝自己的赐婚呢?
太子和柳家诸人寒暄片刻,上柱香表态后就先行离开,带走了柳洲隐,柳府又恢复方才的熙攘。不过一刻钟后,谢宁便至,还是之前的缁衣道袍。只是此次谢宁并未过多言语,只是在一旁为柳泊宁祈福,又看着门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堂前挂着白幡,到处都是丧仪的布置。谢宛竟也迷糊起来,弄不清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阿姐和柳令公背着她又有什么筹划?不应该啊,之后每次来,阿姐都是和自己在一处,从没有和柳令公独处的机会。
“贫道来迟,”嘹亮男声自门口处传来,“望柳令公,节哀。”
谢宛顿时头皮发麻,这声音太熟悉了,却又暌违已久,一道人身如松柏傲然挺立,白衣翩跹,手持麈尾,头顶鎏金莲花冠,右手捋着美髯,“哦?诸位公子也都在呢。阿宁,怎么阿宛也在?不知道的,还以为柳谢两家联姻了呢。”
是她和谢宁的父亲——谢扶疏。多少年没见了……谢宛都快忘了,这个父亲长啥样。谢宁不语,像是默许着冲突扩大。谢扶疏走上前,躬身一拜,而后直直看着柳念之,“我到长安半月,没见到女儿,问了阿宁才知道,这小女儿在柳家呢。我就纳闷了,难道柳安西丧期期间可以娶妻?问了又说,是寄住。可是阿宁又不是没有安身之处,阿宛为什么要一直住在柳家呢?”
这话真够损的……谢宛皱着眉,尴尬地撇撇嘴,柳二又不在,还好柳二不在!柳念之依旧沉稳,“谢兄对某有误会,不如至堂中一叙?内人曾与谢兄见过一面,说来也是有缘。”
啊?谢宛瞪大了眼,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当年见过一面,才有意两家相交?不过后来问了生辰八字和名讳,阿姐和柳泊宁格外不合——岂止是不合,简直就是完全不般配!那时候父亲想成全这门亲事,族里伯伯更是上赶着,想“贿赂”那人,把阿姐的八字甚至名讳也改了。这也导致阿姐一怒之下出关谋营生,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她也不改!婚事不成就不成吧,说明注定无缘!
谢宁拉了谢宛的手,摇头示意她留下,“他们聊,咱们小辈就在前面守灵好了。”说着,谢宁抬头看见大门屋檐上招魂的人,“要是真能把魂魄招回来就好了,上次一别,竟是永别。”
“阿爷……”谢宛的声音极小,“阿爷怎么会来?他不是不问世事了?”谢宁叹气,旋即笑了笑,“父亲从来就不是不问世事,只不过他不喜欢世事纷扰。自从你跟我去了西境后,家里冷清,父亲问阿娘要不要一起云游,谁知阿娘喜欢经营那家酒坊,我便为阿娘添置了一处庄园。父亲只好自己一个人云游,时不时回金陵看看——这些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啊?那他为什么今天会突然来?”谢宛抠着手指,焦虑万分,“总不可能是……为了我吧?”谢宁双手搭在她肩膀上,目光温柔如水,“阿宛,为了你,我和父亲做出什么都愿意。”
柳念之和谢扶疏到了会客堂,众人皆散去,谢扶疏也不讲什么礼数。他本就是方外人,又比柳念之大几岁,才不管什么虚礼,“我就这么两个女儿,柳念之,你要干的事也忒大了,怎么,当初联姻没联上,现在想办法要用我女儿来了?你们柳家是高门,干得都是刀剑行走的事儿,我们谢家,小门小户玩不起。”
果然是谢宁不喜自己把谢宛当做人质,“谢兄对某多有误会,其一,并非是某威胁谢姑娘,而是谢姑娘仗义相助,甘愿……”谢扶疏插嘴道:“她一个小姑娘知道什么?你身为长辈,不劝告,还让她任性,真是枉活这么大年纪!”
“谢兄何必如此?我宰执多年,还是有把握保护一个姑娘的。”柳念之不急不躁,“出此下策,念之在此赔罪了……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现在看来,倒是我关心则乱了。”谢扶疏冷笑,“可我也是见过冯夫人的,我还知道,是谁害死了她。你对自己的结发妻尚且能狠得下心,不管不顾让她去江陵,玉殒香消,那对我女儿,自然会更狠。”
提起冯绚,柳念之心一颤。谢扶疏当年正好和冯绚在江陵相遇,据陈婆所说,正是谢扶疏劝告冯绚折返,不要去江陵,“生死有命,我若强留,她也不会安心。”
“强留?好你个柳念之,现在又开始装模作样了。我问你,冯韶全府遭诛杀,连带着一些早已嫁人的舞姬被牵连,你敢说不是你的手笔?”谢扶疏咄咄逼人,迎着柳念之的目光也丝毫不惧,“若非你的意思,崔神秀敢那么做?不过这冯韶要我去占卜,我用卜草占了,不吉,又用龟甲占了,还是不吉,好言相劝半日,谁知道他就算不吉也要起事。我猜……是他早就知道,你要对他动手了吧?”
“他是前朝余孽。”一阵穿堂风拂过,吹起幔帐,柳念之语气冷峭,言语寒了人心。谢扶疏句句带刺,“谁不是前朝余孽?你是,我也是,咱们都是,只有这些小孩儿深沐皇恩,不是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