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崔夫人托言身体不适早早走了,崔文犀也回了自己的卧房,中堂只剩下了四个知根知底的人,便没必要假惺惺的。崔玄览率先发难:“卢隐,你这么多年,竟然还没死。”
李敬远本来一直在怀疑此人到底是不是卢隐,得到崔玄览的肯定后方才相信。自己麾下竟然能收揽到此等旷世之才,还是只在书上看过的那种。卢隐破虎牢早就在东西市被说了千八百遍,这可是以书生之身大败武将!难道天意赐他转机,胜负就在此?
“啊呀,崔尚书绯袍及身,簪缨佩玉,当初见你那么有骨气,还以为你会随怀帝而死呢。”卢隐也不忍了,邀他当座上宾,邀他喝酒吃饭,结果一个个都想他死,什么人啊!自己这么说,也是为了挑起崔家和萧恪的矛盾,他并不觉得萧恪会任由崔家做大。
萧恪笑了笑,“原来你们是这么叙旧的。好了,也别说这让人火气大的话了,听着怪难受的。崔尚书,我寻到此人,还未向你解释就把他安置在后院,本想着今日同你介绍,没想到他直接从院子里出来了,我明明……有把他锁在房间里的。”
“人有三急,客先生多担待。”卢隐狡猾一笑,你这小儿郎还敢锁我。他不敢贸然交底,把萧恪的身份亮出来。梁王没什么反应,也说明萧恪本身对梁王是不透明的。不然的话,萧恪和梁王可是有血海深仇。
梁王起身,“我就不多待了,王妃还在后面等我。”卢隐忙追上前去,“崔公,我也先退下了,请崔公见谅。”
二人走到后院的廊道,铃声悦耳,花落簌簌,清风落穆。卢隐小跑着,气喘吁吁,终于追上了梁王,“梁王殿下请留步。”梁王回过头,见是一苍颜白发的老翁,故而没怎么当回事,“原来是老丈。”
“欸,梁王殿下,某想劝你一言。有些东西不要强求,须知功名富贵,都是过眼烟云,能与良人相伴长久已非易事。如果非要强求,到最后恐怕是众叛亲离,孤家寡人啊。”卢隐的话已经很清楚了,能不能懂就看梁王的悟性。谁知梁王反问:“那当年卢谧山为何非要强求,扶植一个根本不配为皇帝的人为帝?”
哦,看来这小子不笨,还会反问,“你倒机敏,可惜遇见的是太子。不然,按照你这种性格,虽懦弱,却也能够静观其变收取渔翁之利。”
提到太子,梁王就生气。太子没来之前,梁王可是长子,还见过高祖呢,这太子横插一脚,什么都有了,还有魏侯那么一个得力助手。现在更是能自由出入宫禁,以往父亲只允许梁王侍疾的!难道正如这人所言,自己败了?!
“多谢卢处士夸奖——称你一句卢处士也不为过吧?”梁王心里也明白,正如卢隐所说,自己若是强行要争,也是凶多吉少,但如果不争,以后肯定没有好下场,太子之后肯定会清算他们。与其如此,不如一争!“可卢处士不如看看本王的处境,所有人都劝本王争一争,崔家和萧家,都是齐朝高门,若本王不争,他们也不会甘心。因为太子登极,他们绝对不会有出头之日——或者说,注定不会像本朝这样身居要职,而是退而居次。”
听到这声卢处士,卢隐心头一颤,脑海里竟想起萧君玉来……“退而居次还不好吗?”他真是不懂这些人,能守着富贵过一辈子已经是绝大多数人望尘莫及的了,“能少点风波,不比刀光剑影的强?”
“多谢卢处士劝我,只是……”梁王此刻倒有几分释然,“时至今日,不是我不想就能逃得了的,更何况,长这么大,所有人都告诉我,我应该争,而我也觉得自己该争,生死各有命,祸福谁能知?帝王家都是如此,我倒是羡慕卢处士,有着千金散去还不在意的释然。从小读书,我就不喜欢读老庄,现在也是。”说罢,他微一作揖,朝崔文犀房间去了。
“我话已带到,梁王,你若是执意赴死,我也没法子。算啦,生死各有命,我操什么心,老头子一把朽骨,偏偏不想看那么多生死,也不想看小子沐猴而冠,祸乱社稷。”卢隐心中腹诽,萧君玉再怎么差,也是厉兵秣马十四年不显山不露水的,可比崔神秀这么一个屠夫强多了。
也不知这几天他的失踪,有没有引起谢宛和卢十六娘的察觉。前些日子在梁王府被拘着,估计引起了崔文犀的注意。崔文犀和卢十六娘往来密切,能把消息传出去的也只有这位不谙政事的梁王妃了。
听到李敬远的脚步声,崔文犀正在点烛。他带起的风把廊下的烛焰熄灭了,崔文犀正坐在廊柱旁,闻声便站起来回过身,一身白衣如瀑,“今天我们还是……”
李敬远竟然深情地看着她,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眼神。崔文犀搞不懂李敬远在想什么,披了一件白袷衣,露出白玉一样的手臂,用旁边燃着的蜡烛就火,李敬远把手覆在她的手上,她的身躯被埋在了宽阔的圆领袍里。
崔文犀瞪大了眼,六神无主,李敬远又带着她的手,把蜡烛放下。烛光微弱,只要一阵风就能把它吹灭,正如李敬远自己的处境。片刻后,他的胸膛慢慢贴上了崔文犀的后背,他想就那样轻轻拥着崔文犀,就像拥住了一辈子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