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君的歌伎,自然是最出众的。”柳念之不慌不忙说道,他也猜到了冯韶的用意,只是不敢贸然接受,便侧目看向韩奕。韩奕是驸马,肯定不能再纳侧室,不发一言,柳念之只好看向别的同僚,见众人喝酒吃肉,无一人把阿素放在心上。确实,只有他,还未成家。
冯阿素一曲歌罢,翩然离场。她掠过柳念之的桌案,“明日寅时一刻,后院见。”
陈婆觉得哪里不对,阿素回来后就问:“阿素,你这是……你是故意选那个曲子吗?”
“嗯。婆婆,我不想待在刺史府了。府君把我妈这些小女娘买回来,授以诗书,年纪到了也不让我们婚嫁,用意不言自明,他是想利用我们,或者占有我们,困在这儿一辈子。”阿素卸去铅华,“可是我不想这样。刺史对我有恩,但我不愿意就这样下去,天下那么大,我听说洛阳很繁华,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你……你都自己做了决定,还问老婆子我做什么。”陈婆有些生气。
“刺史想让把我献出去,用美色引诱柳司马上钩,然后举荐刺史入京任职。我不喜欢这样,我宁愿自荐枕席,那也是我自己愿意!我不想让自己像一个供人利用的玩意儿。那样的话,我和他,就不纯粹,他会疑我。”阿素卸去铅华,一张白净的脸如出水芙蓉,“阿婆,我明日凌晨会问他愿不愿意带我走,如果他愿意,我就和他私奔!”
“你觉得柳司马是良配?确实,你待在刺史府,年老色衰后,下场跟我差不多,但是好歹能活着,万一那柳司马不是良配,抛弃了你,你就得当垆卖酒!傻姑娘,你看那么多书,始乱终弃的男人还少吗。”陈婆还是觉得不妥,“这件事还得商榷商榷。”
“不,不用商榷了。真有那么一天,我会自己负责。不过,我希望阿婆能跟我一起走,我们也好有个伴,你也可以看看,我赌对了没有。”阿素性子很倔,换了睡衣就准备安歇。陈婆见阿素已经熄灯,就不再劝。小姑娘正是怀春的年纪,看了一个柳念之就爱得要死要活,人家可是世族,怎么会看上阿素呢?明天柳念之拒了她,她就知道厉害了。
翌日寅时,柳念之早早到了后院的小花园。天还没亮,一轮弯月挂在天边,江陵的气候,比长安柔和多了,即使是冷,也不是那种肃杀的冷。水池边有一丛芦苇,偶有几只四声杜鹃飞过,不见其影,但闻其声,听起来有些凄凉。他折了一朵杜鹃花,那样鲜艳的颜色,和昨日阿素的衣服格外相配。
阿素穿过长廊,自池前芦苇处而来,穿戴整齐,素钗布裙,尽去铅华,“昨天的衣服和首饰,都不是我的。只有这一身,是我用自己攒下来的钱买的。可能,会让柳司马失望……”
柳念之闻言,并没有太讶异,“绘事后素,重要的是素,而不是绘。”他另摘了一朵蔷薇花,簪在阿素的鬓边,“如此便好。”
“多谢柳司马。”阿素颔首,还有些害羞。柳念之温声道:“叫我常思就好,念,常思也。这是我的字。”
“柳……柳常思。你……你愿意带我走吗?”阿素终于还是问道,“无关别的,就我和你,你愿意带我走吗?去哪里都行,离开这深不可测的刺史府,不知道你愿意吗?”
柳念之抬头望天,他很少给人承诺,元配不喜他作风,这才和离,面前这个姑娘,他又如何能给她承诺呢?如果在一起后,面目可憎起来,还不如停留在最初的相遇。但他扪心自问,明明这个姑娘,他也很喜欢啊。“阿素,你……你觉得跟我一起走,会比在江陵好么?”
他警惕这是冯韶的美人计,所以没有肯定。
“我知道了,你是嫌弃我出身。罢了,我这样的女子,就应该逐水飘零。”阿素秋水一般的瞳孔中满含哀愁,“那……我不再打扰柳司马,就当阿素今日没来过。”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柳念之当真可以无视引诱,看来冯韶的计策注定泡汤了。
“不,阿素。”柳念之一把握住了阿素的手腕,“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昨晚宴会,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人往高处走,我的品阶算不上高,又是武将,一直颠沛流离。我冷漠寡言,又经常出征,元配妻子难以忍受,就与我和离了。所以,我确实非为良配,你们这样柔情似水的楚地姑娘,自是该找一个懂你怜你的郎君。”
“可我不那么觉得。”阿素回过头来,“既然两情相悦,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是啊,两情相悦,为什么不能在一起?阿素双手握住柳念之的左手,“那,你是愿意带我一起走了?”
大军回京,冯韶府上少了个歌伎。时人都说,歌伎阿素与柳司马相逢于酒宴,阿素慧眼识英雄,觉柳司马非池中物,遂与其私奔。第二年,阿素诞下长子,柳念之大喜,起名曰“泊宁”,时良贱不得通婚,阿素出身微贱,柳念之力排众议,以生育长子之功,让阿素做了自己的正妻。
这一年,驸马韩奕去世。崔皇后一族上台,大力挤压韩奕一党,于是柳念之被派去做了敦煌郡守,阿素尽去发钗荣服,变卖家产,与柳念之共赴敦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