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乾,宰衡当局,实属不易。所以,你其实也不排斥嫁给太子。”
“是的,就像叔祖您不排斥离开洛阳而去济北王府任幕僚一样。都是实现志向的路子,这条路不通,就换条路走。本朝高后,起自边疆,在高祖征战之时,为他稳定后方,协调世族,这才使得高祖无后顾之忧。我并无过人之才,却也希望能和未来的夫婿这般,共同谋事,而非仅仅是一个结发妻。”
“十六娘,我之前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西境很多姑娘,她们爱得轰轰烈烈,又恨得斩钉截铁,长安受西境影响甚多,所以也有了许多姑娘,直接在陌上和男子互诉衷肠,许下约定。但无论长安还是西境,大体有一个是没变过的,就是她们很‘热’,像是一个活人,不讳言情爱,你,是我见到过的第一个‘冷’姑娘。你父亲是不是说过很多次,如果你是男子就好了?”卢隐喝完肉羹,已吃得差不多饱了。
“说过,但是我并不遗憾。其实情爱嘛……”卢频伽手里玩弄着披帛,“如果能有那么一点,也很好啊。不过我不觉得自己会有。这种至真至诚的情,只有百姓家才会有吧。像我们这种大族,很多事都不单纯,掺杂了太多的权衡利弊。”
“你读书,肯定也不仅仅是想待价而沽吧?不然,你读的书就是女德一类的了。”
“嗯。我喜欢看《左传》,这种相斫书,历来认为女子不该看。但是说真的,不看君子书,怎么做君子?不学君子为人,怎么和君子举案齐眉?叔祖您的札记,我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呢。”卢频伽笑道,“我不想无知,尽管无知无畏;也不想婚嫁后与夫君说不上话,更不想被人保护,被视作无能。”
卢隐道:“你是在害怕?所以才读书,而且读得越多就越难受。因为你读再多,也不是君子,而是妇人——至少在大周如此。”
“所以我很羡慕阿宛,和她姐姐谢老大。她们有自己的日子,不管别人怎么说,也不用担心盲婚哑嫁,更不用害怕来自枕边人的嫌恶和厌弃。”
卢隐摇了摇头,“十六娘啊十六娘,你读了那么多书,在姻缘一事上,还是没看透啊。你看了太多男子的故事,在心里从未觉得你和这些男子有什么不同,这衍生出你心中的自卑和恐惧,因而越自卑就越想从书中找到答案,不过,你至今为止也没找到,不然也不会这么迷茫了。”
卢频伽心悦诚服,态度更加恭敬,“确实如此,请叔祖指点迷津。”
卢隐用一旁的竹刀,切下几块羊肉,撒上孜然放在盘子中。卢频伽太拘谨了,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吃饭,“你这儿还挺像卢云若,云若小时候去外面做客,什么都不吃,对他来说,吃饭的样子不能给外人看,只能在自己家吃。我嘛,也没什么能教你的,我自己小时候就最讨厌那些说教了。说到底,以后的事儿什么样,咱们也不知道,就像我当初在济北王府,从未想过会有君臣相疑,靠装疯才能躲过一劫的那一天。你现在想不通,说不定走着走着就想通了。退一万步讲,我连妻子都没有,怎么可能教你如何婚姻和睦嘛。”
“叔祖说话很风趣。”卢频伽稍微有些紧张,又喝了口饮子——那葡萄饮子在日光照耀下,晶莹剔透。卢隐忽又想起别的来,“不过我确实有个想提醒你。以后,你若真的进宫为妃为后,行事须得小心谨慎,不能惹不该惹的人,祸患常隐蔽于隐微之处。方才你对萧错此人的品评,倒是切中要害。”
“听父亲说过很多次了,想不记得都难。”卢频伽双手乖巧地放在腿上,“萧家和柳家不对付,之前只是听闻,今日没想到真的能看见。”
“萧错能这么跋扈,也是得了他阿爷的首肯。所以,十六娘,见微知著,你能看出什么来?”
“萧八和柳三,是两家的幼子。幼冲之子,多受宠爱,因此比之柳大柳二和萧六,他们两个处事,更幼稚。萧八的坏是明目张胆不加掩饰的坏,同时他不可能心血来潮整这么一出。很有可能,也是萧公暗地里的意思。”此等诛心之论说出口,卢频伽变得紧张起来,“眼看着陛下病重,他们的矛盾以前还没这么明显。陛下若真驾崩,就会迎来又一波争斗,涉及到利益,他们就再也装不出当年和睦的样子。”
“往事你知道得不多,不过我在街头巷尾听了不少。柳念之……即柳令公,他可算不上贤相。他不是圣人,却也不是奸人。把长女嫁给新起之秀骆明河,长子娶永城县主,幼子和萧氏有婚约,三头下注不耽误。”
听了太多柳公的夸赞之语,卢频伽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
“每次,他都押对了宝。不可不谓之目光如炬。他夫人,自幼长于江陵,江陵兵变后,他却上疏,请求把厚恩于自己的江陵刺史冯韶全族诛灭。崔神秀亦是屠伯,直接牵连更多人。江陵之难始作俑者,应是柳令公啊。比之前汉金日磾防微杜渐杀子,他们都是一样的谨慎,生怕变数发生。”
卢频伽心中繁杂,“那我,也只能作壁上观。”
“不仅仅是你,我说整个卢家,最好都作壁上观。”卢隐坚定地看向这位侄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