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即是罪孽,无可辩驳。”
魏庭燎用手指着千里之外的军营,“我的节义军,就在城外,你说说看,他们是什么?是贼,还是匪,亦或者,是‘正义之师’?”
卢君陶摇了摇头,“我不觉得有什么‘正义之师’,凡军营者,一旦攻城略地,就必须劫掠以充军库,家叔人前再怎么风采和善,到了洛阳,还是纵兵劫掠。如此这般,不过是剜肉补疮,乱世如此,我又如何能期盼太平盛世?”
“太平盛世,河清海晏,总要建在累累白骨上。想要活,就得有人死,无关罪孽深重与否。”魏庭燎用手接住一片雪,“节义军只是让‘死’,更快结束,让更多人活,更快结束这个乱世。神佛如何能救世人?我拼尽全力救世人,不需要什么佛陀来信奉,我就是我自己的‘佛陀’。”
卢君陶心里很矛盾也想不明白,这种人,为何敢自称救世人?明明杀了那么多人!“乱世,乱在何处?我倒想听听,你怎么救世?”
“乱在神器,乱在朝纲。至于如何救世,自是改天换地,让这世间不必受征战之忧。济北王也好,齐帝也罢,都是天下大乱的罪魁祸首。宰执天下者无半分为天下之心,如何能坐稳天下?身死国除,难道不是应该的么?”说罢,魏庭燎又恢复了镇定自若的神情,“以后的光景,你一定能见到,届时你就知道我说得对不对了。”
“杀孽已造,将军何必妄言救世?孙子曰,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可知攻伐实为不可不为之举。而将军滥施杀伐,如何敢冒言大义,令天下人耻笑?”卢君陶那一刻想起了周王多年经营之下死去的叛党和叛军,何谓“叛”?明明周王本身就是叛军啊!这话是诛心之论,卢君陶已经准备好迎接对方的雷霆之怒了。
“你说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但我很明白,我和别人的不同在哪里。是人就都有公私之心,地位越高,私心越少越好,虽然很难。”这些话虽然看似不答卢君陶的问题,可也算是说出了自己的内心,“我不会骗你,骗人于我而言,很难。我会用一辈子证明,我没有说谎。”
恍惚间飘零半生,青丝变白发,卢君陶的脸庞和手背,也渐渐变得像枯树皮一样,可那远处的天山,好像没变过一样,或许魏庭燎带兵的时候,天山也是如今这样。卢君陶发觉,自己像活在两个世界里,一个世界,是凡尘俗世,另一个则是天地山川。只要置身于名山大川中,他便觉得人世变得微不足道,高山仰止。
不过,卢君陶之所以有今日,正是因为在凡尘俗世,和许多人有了羁绊,这正是许多年来,他无法割舍的。
桓孝晖自远处走来,今日回京,桓孝晖特意整理了仪容,一身青袍,“长史,您待了一晚上了,身子可还好?”
“日近长安远,我终日看着红日,却好久没回过长安了。”卢君陶笑道,细长的胡须随风飘动,“走,你也好久没回去了吧?回长安看看,韩侍御是不是也要随同?”
桓孝晖点头,“萧记室和任司马,都要回去一趟。开府不走,要留在西境镇守。他也够累了,还是不放心这边,怕自己一走,就乱起来。”
“他劳碌惯了。”卢君陶笑着摇了摇头,从未像今日这般明白过,“这次回长安,我顺便把旧事了了。很多旧人旧事在长安,走了多年,就像停滞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