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用了。
兵临城下,城内上万百姓,全眼看着初出茅庐的县太爷。
县太爷每日出来理事,谈笑若常,与民变头子相安无事,大家便存着一丝希冀。
他们哪里知道,这一位县令,可不是本尊。
他当年是钱塘帮的少主山白,如今成了万岁的钦差,
玄妙至此的身份,可惜宝翔他现在只能刨个坑说给土地听罢了。
此番,他孤身在溧水县,并不是甘心“坐井观天”,而是打算要“天降甘霖”的。
这一段小城里的故事,还须得要从头说起。
当时,宝翔刚下江南,找不出一点头绪。可他混在江湖多年,坚信“藕发莲生,必定有根”
听闻乱民直奔溧水而来,他寻思着怎么都得下趟油锅,会一会那拨江湖人。
可江南小县城里,外乡人太刺眼。他想来想去,便借了新任县令于戬的壳子。
小飞得了疟疾,留在古墓,宝翔少个助应。可他觉得危难之中,独来独往,也少份牵挂。
官牒上写:于戬是“原籍凤阳,三十六岁,圆面有须”。
宝翔自忖是小胖子变来的,下巴怎么都留有点圆相。
他来不及蓄须,找个草台班子买了圈假胡子,暂且盖住嘴。
然而,宝翔看上去还是不像个而立之年的人。箭在弦上,只容他犯愁片刻。
他索性拿起匕首,削去了前额一层头发,再故意在腹上绑了层褡裢。
头发少了,肚子一腆,他果真像老了十岁。宝翔甚为满意,放胆进城。
月如银钩,县内无主,溧水城家家门户紧闭。宝翔雇来的轿夫,把他抬到了县衙门口。
宝翔瞅着这座不伦不类的新官府,觉得自己不是上衙门,更像是进座山寨。
他迈入门槛,昏暗之中,撞见位衰朽的老翁,依着个细皮白肉的女子,
他身上一寒,心道见鬼,嘴巴半咧,哈哈呵气
老翁见他,连忙作揖,自称本县县丞,宝翔问他贵庚,发觉他居然比亡故的前县令还要老。
夏日炎炎,可怜这老县丞,说三句话便迎风流涕。宝翔拿出文牒,收了印章,道谢不迭。
宝翔手嘴都不闲,端详起老头身后躬身的。原来他并非女子,而是个蛇眼窄腰的青年。
宝翔哈哈,那人阴沉脸说:“卑职顾咏江……。”
宝翔笑了笑,等着他下句,可顾咏江闭了嘴。亏得老县丞旁白:“这是本县顾捕头。”
宝翔无声哈哈:“顾捕头好个人才,幸会幸会。”
他转身,询问老县丞县内的情况。
老县丞搓手,支支吾吾。宝翔恍然,这老头是个一问摇头三不知,安心吃着养老饭的。
顾咏江斜着脸道:“如今的局势,大人也知道了……”他又断了话头。
宝翔不痛快,他素日最恨这种说半句留半句的主儿。因此,他傻笑道:“我新官上任,真不知道。算是哪种局势啊?”
顾咏江正色回道:“卑职不懂玩笑……”
宝翔干瞪眼,和这人说不下去,板脸说:“咳咳,勿论何等变乱。尔等守好城门,安心尽职。”
老县丞告诉新县太爷,县衙未完工,原太爷房子还在做七,可去衙旁文庙内借宿。
宝翔依言而行,进了文庙。因为他是新来的县官,庙祝殷勤备至。
宝翔随口问他,可发现城内什么异动。
庙祝道:“ 县太爷,小的只管本庙香火,哪知外头底细。只这一个月来,对街的‘狗肉馆’主人不在,养得群狗成天乱吠,扰咱们这清静。老县太爷又死了,都忙着为他设祭。他在本县做了十年,虽爱折腾点花样,人倒宽厚,不大管事的。”
宝翔自己洗脚,哈哈笑道:“他修这个修那个,钱难道不打你们身上来?他不管事,县丞更不能管事,这县里全放任自流啰?”
庙祝递上块干布,仰头道:“钱,真是老太爷自筹,与咱们无干。要不然他死了,谁还会哭呢老太爷和县丞都上了年纪,本没精神管。县内事务大都是那顾捕头管的。他初来当差时,还是个少年。这一晃十年……欸,您可知他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号称‘东海秀影’。”
宝翔翻白眼。他颇感县里多古怪,再想起顾咏江的不阴不阳,吞吞吐吐,更不痛快。
他咕哝道:“哈哈,欺负老子没见过美男么?他敢吹‘东海秀影’,那我还是‘北海龙王’哩。”
庙祝抱着竹夫人转个身,没听清:“啊……?”
宝翔摆手。等庙祝走了,他果然听到不远处狗吠阵阵。他不摘胡须脱褡裢,和衣睡了。
他一夜睡不安枕,快到天亮,闻得街面上响动。等他从迷糊中清醒,狗吠声竟停止了。
门外,庙祝慌张喊:“县太爷,不好啦。他们进城了……哎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