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苏二人相约严守秘密,一起追查秋实,不知不觉,分手已是三更。因这条胡同与菖蒲胡同挨得近,苏韧笃悠悠自拐回家去,说是上朝前还能眯个把时辰。宝翔为了避嫌,继续蹲在棚里。餐馆倒了,可屋里还留着条旧长凳,剩有几麻袋霉变豆子。宝翔忆当年流浪生活,顿起亲切之感,他拎个麻袋搁长凳上当作枕头,直挺挺睡下。
秋凉露重,晨光破晓,胡同里有老人苍凉的叫卖声“香豆汁来了,南瓜粥要么?”
宝翔伸懒腰,肚子咕咕叫。他追出去喊:“喂,我要吃一碗!”
“五文钱。咦,你的碗呢?钱呢?”粥贩问。
宝翔哪会随身带碗?他身上穿着不起眼的黑色布衣,又没带零钱,只好打着哈哈甩开手。老头儿鄙夷地哼了声,把车推得远远的。宝翔跟了几步,舔着唇皮,一面杏黄色小幌子恰打在他的鼻梁上。宝翔抬头瞧是“徐嫂私房小菜”,哈哈笑着摇头,怪自己饿昏了,竟忘了这岔子。不过,徐嫂向来矜持的很,招待得都是些老主顾,卖桌头菜,此刻恐怕还没开张吧?
宝翔迈进门槛,道:“借问宝地可供应早饭吗?”
他话音刚落,徐嫂围着围裙,从后堂绕出来,福道:“呀,大清早的,想不到小王爷您就光临了。您是贵客,自然是随时随地来随您吃什么了。您只管点菜,我这就叫来升去预备!”
徐嫂花甲之龄,一头银发髻挽得纹丝不乱。她经历过大阵仗,不会问宝翔从何而来,也不会奇怪他这身打扮。
宝翔摆手:“随意不拘,从你家灶上端几样清粥小菜给我便是。”
徐嫂点头道:“这时候鲜有客人。既小王爷随喜,只好委屈您尝吃几样我们自己吃的。小王爷,楼上请。”
她健步登楼,把宝翔领到他常坐的靠窗雅座前。
宝翔坐下须臾,徐嫂又上下一回楼,替宝翔端来了漱口清茶,浸着茉莉花水的热毛巾。
“老嫂子,你是京城里的前辈,且歇一歇,我不好意思劳你的神。”宝翔笑着说。
徐嫂抿嘴:“小王爷是嫌我这老厌物腿脚不灵了吧?上了菜,老身还您一个清静。”
宝翔吐舌:“我怎么敢嫌老人家你?我父王平生最爱吃您煮的干丝,每年我哪次不请你送几样菜到我那上供先灵?前些日子我也忙,没空来看你。”
徐嫂叹息一声,把家人端来的桂花糕,绿豆粥摆在宝翔面前,放了一扇碟的什锦酱菜。
等家人走了,她才说:“老王爷去世十多年了吧?小王爷你像他——心慈随和。”
宝翔心里一动,一定请徐嫂坐在他对面,陪他拉几句闲话。
徐嫂看他吃了几口,神色怡然,便展眉道:“我加了点糖,小王爷您爱吃甜,也跟老王爷一样。从前我多亏了老王爷相助,才没折了本。所以您每次来,我心里都高兴。”
宝翔细嚼慢咽:“徐嫂,我给你打听个事。当年我父亲他们在你这里吃酒聚会,你可认识他们的贴身仆从么?”
徐嫂说:“也认得几个。不过那么多年了,世界都变了,跟班都不知散到哪里去了。”
宝翔喝了口粥,问:“你可知道有个秋实的么?”
“秋实?老身可得好好想想。”徐嫂侧脸,望着窗外呆了好一阵子,忽说:“秋实,对,是有他!小王爷,你怎么知道秋实?那孩子早就死了。”
宝翔吹牛不打草稿,说:“是这样,方才我们不是说到我父王么?我突然记得我小时候,王府里的奴才不如意,父王虽然不责罚他们,却总说他们都不如秋实……”
徐嫂点头,道:“说起来,当年在万岁身边服侍的,还数那个叫秋实的最伶俐。嗯……他最初跟着万岁来的时候,还年纪小,尚留着头呢。老蔡阁老因为这孩子是自己的同乡,也常留心他,赞他将来有出息。我记得有回三九严寒天,万岁和老蔡阁老在我家对饮议事,老蔡阁老看他在门外哆嗦得厉害,还命小厮从包袱里找件旧的皮坎肩与他穿呢。”
“那么说,秋实是万岁的旧人。徐嫂,为何你肯定他早死了呢?好可惜哇。”
“正因为秋实伶俐,以后万岁有了孝贞皇后,恩爱如民间夫妻,才把他拨过去服侍,所以我很少看见再来侍宴了。后来废皇帝迫害万岁,孝贞皇后怎么死的,小王爷你有所耳闻吧。我听说,皇后跳楼时,跟着皇后的人都被杀了。再后来,万岁成了皇帝,再没来我家吃过。有一回老蔡阁老与冯驸马谈起秋实,还叹息浩劫之下,他们全都死得尸骨无存……其它的,老身什么都不知道了。哎,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小王爷不问,老身怕带入土去了吧……”
宝翔听得入神,此刻方说:“哈哈,老嫂子你要长命百岁,我们才有口福。”
他知道徐嫂毕竟是个煮饭卖菜的,能记得这些已不错了。皇帝登基后,“龙潜时期”的王府记录荡然无存,剩下的范忠等人,都是问不出什么来的。徐嫂认识秋实,但对大荷小荷,压根不会清楚。天底下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