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帖子,似乎不写也罢。
楚宁眼神在信纸上停留许久,表情扭曲地忍了几下。
她想,王女在西羌毕竟没有学过南齐的文字,能写成这样已是不错。
她还想,当时她跟着顾老学写字的时候,大抵也就是这么个模样罢了。顾老那会儿都没说什么,她现在怎么能——
楚宁还是没能忍住,她用另一只手捂住嘴,闷闷笑出声。
永安侯夫人刚刚将名单递给婢女让她去誊抄,就听见楚宁的笑声。
她不解地凑过来,努力伸长脖子,好不容易才看清帖子上的字。
信纸考究,只是信纸上的字,笔画横七竖八,颇有画符念咒的样子。
永安侯夫人费力地眯起眼又将帖子往后推了推,靠着轮廓才大致推测出信纸上写了些什么。
楚宁笑得几乎要流泪,等到好不容易忍住了些,她把帖子竖起来给永安侯夫人看,自己却又瞟见了纸。
纸上大大咧咧写着:
楚宁来玩!
永安侯夫人一瞬间沉默下来。
屋里回荡着楚宁毫无遮拦的笑声,小厮垂首帖耳,不敢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楚宁才止住笑。
永安侯夫人也意识到,王女应当是没有学过南齐字,大约这几个字还是王女对着书描画下来的。她斟酌着,谨慎开口:“西羌王女请你去,你便带上些糕点去吧。”
说到这儿,永安侯夫人突然停住,她看看请帖,又看看楚宁,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她绞尽脑汁回想过往永安侯曾与她提起的西羌事宜,可除了一望无际的草原和善骑的百姓,永安侯夫人一时也不知西羌王室的礼数到底如何。
也不知王女对宁宁的亲昵从何而来。她揉了揉额,感到有些头疼。
似乎好不容易才想好怎么接下去,永安侯夫人认真对楚宁叮嘱道:“万不要玩那些写诗作文的闺中游戏。”
叔母脸上每条皱纹都因为少有的严肃紧绷起来。
楚宁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放声大笑。
回屋后,楚宁手中依旧摩挲着精美的信纸。
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换了身衣衫,让小厮去准备马车。
但说起来,镇国将军府与永安侯府比邻而立。同一条街上,镇国将军府的大门开在头,永安侯府在尾。
院墙矮矮地隔开两户,真要有急事,小厮都可以隔着墙喊起来。
若是往日顾老将军喊楚宁,她只需顺着自己院中那棵大树,偷偷翻墙从顾廷之的书房溜到前厅。
顾老知道楚宁是怎么进来的,但他从来都不戳穿,甚至还会装作没见到她衣衫上的墙灰。
楚宁放下帖子,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颇为遗憾地怀念到。
可现在顾老还在遥远的西羌边境,在府里的王女楚宁还不甚熟悉。
至于顾廷之。
楚宁又想到了那日他冷漠的表情,恨恨在心底冷哼一声,试图忽略他的存在。
不过是将军府里的墙灰罢了!
既然王女如此正式,楚宁放下手中的请帖,郑重决定她也应当礼尚往来,坐马车去将军府。
永安侯夫人仍坐在前厅,对楚宁即将去将军府之事感到有些焦虑。
她听见动静,抬头看着府门口起步没几息就又停下的马车,觉得今日发生的事情都令人十分费解。
大约是什么年轻人的讲究劲儿吧。
永安侯夫人沉默着盯了一会儿,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她迅速唤回婢女,并且挥手示意小厮关上大门。
然而那一头的将军府却更加热闹了。
将军府这几年只留了几个小厮打扫,屋里的摆设还和当时顾老带顾廷之离开那一日一模一样。
楚宁踏进将军府,只见熟悉的兵器整齐陈列在前厅架子中,长枪反照出她的模样。
恍惚间,楚宁觉得这些年似乎什么都没有变。仿佛在下一刻,她就能听到顾老洪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大声笑问她:“宁宁是不是又想耍赖不做功课啊?”
她猛地回了下头,看着空空荡荡的身后,有些失落。
顾老还没有回来。
楚宁轻叹,想起上封顾老来信说过几年要回来定居不再离开,才发觉其实顾老已经隐晦地与她暗示过时局了。
只是她一直都不曾往战事上想,自然也没有看出顾老的提醒。楚宁垂眸,盯着地上的影子。
南齐只有顾家两位武将,这些年祖孙两人皆在西羌前线协助抵抗北戎,今年顾廷之却突然带军回了南齐,顾老仍留在西羌。
倘若如市井所传,王女不再回西羌,那也就无所担忧。但楚宁知道这次顾廷之只是短暂回来,很快就要和王女一道离开。
届时顾老回城,顾廷之坐镇前线,便能保障南齐内外皆有武将守护。